期末考试前的自习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鸣。苏怡咬着笔帽,盯着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发呆。题目旁边还有她半小时前写下的"江书影式解法尝试",下面是一片空白。
"在想我的解题思路?"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怡猛地抬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的江书影。他的拐杖靠在桌边,右腿的支架己经换成了更轻便的款式,但走路时仍能看出不自然的僵硬。
"你怎么——"苏怡下意识要合上试卷。
江书影伸手按住本子,手指修长,指节处还有打篮球留下的旧伤疤。"别藏了,我看到你写我名字了。"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比一个月前流畅许多,"这道题用能量守恒会更简单。"
他拿过苏怡的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苏怡注意到他的笔迹比医院纸条上工整许多,笔画的转折处却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锋利感,就像他从前在球场上突破防守时的动作。
"这里,考虑初始动能和势能转换..."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沙哑,是手术后很久没大声说话的后遗症。
苏怡的目光从纸面悄悄移到他的侧脸。江书影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上还有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淡疤——去年校际联赛留下的。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不是因为篮球赛或其他活动,仅仅是因为一道物理题。
"懂了吗?"江书影转头看她,两人的距离近得让苏怡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膏味。
"懂了。"苏怡慌忙低头看题,耳朵发烫,"比老师讲的方法简单多了。"
"李老师太拘泥于教材了。"江书影轻轻摇头,"物理应该是活的。"
林悦晴从书架后面探出头:"打扰一下两位爱因斯坦,快七点了,食堂要没饭了。"
江书影看了看手表,这个动作让他袖口上移,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小纹身——一个极简的篮球轮廓,上面画着裂痕。苏怡第一次看到这个,不禁多看了两眼。
"上个月纹的。"江书影注意到她的视线,拉了拉袖口,"算是...告别仪式。"
苏怡不知该说什么,好在陈雅琪及时出现:"江书影,门口有人找你。"
刘芸站在自习室门口,长发披肩,怀里抱着几本书。看到江书影走过来,她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我猜你在这儿。"
"有事?"江书影的声音比刚才讲题时冷淡了几分。
"还你的书。"刘芸把书递给他,最上面是一本《篮球战术解析》,书角己经卷边,"还有...我申请了美国的交换生项目,下学期就走。"
江书影的手指在书脊上收紧了一下:"恭喜。"
"我想在走之前..."刘芸咬了咬嘴唇,"你知道的,我们之间..."
"没必要再说了。"江书影打断她,"祝你前程似锦。"
刘芸的眼睛红了,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你还是老样子。"她转身前最后看了苏怡一眼,"小心点,他推开人的方式很温柔,但一样会疼。"
苏怡僵在原地,首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抱歉打扰你们学习了。"江书影回到座位上,把那些书塞进书包最底层,"继续讲题?"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们刚解完最后一道题。江书影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刻意等其他人先走。苏怡故意放慢速度整理书包,首到自习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要帮忙拿书吗?"她指了指他鼓鼓的书包。
"不用,我习惯了。"江书影拄起拐杖,"倒是你,回宿舍路上小心。"
他们一起走出教学楼。六月的夜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书影的步子比苏怡想象中快,她不得不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你走太快了,"苏怡忍不住说,"腿不疼吗?"
"疼。"江书影停下脚步,坦率得让她意外,"但医生说越怕疼越走不好。"
苏怡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这是李老师让我给你的。下学期的物理竞赛选拔赛通知。"
江书影接过信封,没有立即打开:"你觉得我该参加吗?"
"当然!"苏怡脱口而出,"你是我见过最会解物理题的人。"
"曾经最会打篮球的人,现在最会解物理题。"江书影轻笑一声,"听起来像个降级。"
"才不是。"苏怡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解题时的你有多..."她突然卡壳了,脸颊发烫。
"多什么?"
"多不一样。"苏怡最终说道,"就像...就像那些公式在你脑子里跳舞一样。"
江书影愣住了,然后露出受伤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夸奖。"
他们在女生宿舍楼前道别。苏怡走出几步,突然听见江书影叫她。
"苏怡!"
她转过身。江书影站在路灯下,身影修长而单薄,不再是那个球场上所向披靡的王者,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明天..."他犹豫了一下,"能继续给我带笔记吗?"
苏怡点点头,心跳突然加速:"不只是笔记,还有我收集的物理竞赛题。"
"那..."江书影举起那个信封,"我们竞赛班见。"
回到宿舍,苏怡发现手机里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解题思路不错,但第三步骤太繁琐。——K"
她盯着那个"K"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号码保存为"纸上的江书影"。
窗外,一轮弯月悬在香樟树梢。苏怡想起刘芸临走时的话,又想起江书影讲题时发亮的眼睛。她隐约感觉到,某种全新的、未知的东西正在他们之间悄然生长——不是建立在欢呼声和掌声之上,而是源于纸上那些安静的公式和数字,源于对彼此另一面的发现与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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