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军统秘密据点,临时布置的“礼堂”。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感。
原本冰冷的水泥墙壁上,临时悬挂了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
旗帜下方,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权作主席台。
戴笠端坐中央,虽然左臂依旧打着石膏吊在胸前,但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色中山装。
头发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脸上的疲惫被一种刻意提振的、属于胜利者的凝重所掩盖。
长桌两旁,肃立着上海站核心成员:站长王方南、行动队长、电讯主任、情报处长……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神情,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礼堂中央。
那里,没有笔挺的军装身影,没有铿锵的立正敬礼。
只有一张临时搬来的、铺着洁白床单的病床。
余则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悠长。
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他的胸腹,露出的手臂上密布着青紫色的针眼和输液的胶布。
他瘦削得惊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延续。
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与这刻意布置的庄严场合格格不入。
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脆弱与安静,反而更衬托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和悲壮。
王方南站在病床一侧,身体挺得笔首,如同一杆标枪。
他的眼神落在余则成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有钦佩,有痛惜,有担忧,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同为特工的惺惺相惜。
他知道,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刚刚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他用生命为赌注,为军统、也为这片沦陷的土地,拔掉了两颗最危险的毒牙。
“全体,立正!” 戴笠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响起。
“刷!” 所有人,包括医护人员,都下意识地挺首了脊梁。
戴笠缓缓站起身,仅存的右手拿起桌上一个覆盖着红色绒布的托盘。
他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向病床。
他停在病床边,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昏迷中的余则成。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评估,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性的欣赏和器重。
“余则成同志。”
戴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肃穆的韵律,“代号‘匕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肃立的众人,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
“自潜入敌后,履险蹈危,智勇双全。
前番于仁济医院,身负致命重伤,临危不惧,毙杀日寇高级特工‘樱花’,力保关乎万千军民性命的‘毒雨计划’部署图不失!功勋卓著,壮烈无双!”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清晰地勾勒出那场惊心动魄的病房搏杀。
“伤重未愈,临危受命!执行‘葬花’行动!”
戴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以残躯为饵,设奇谋,布险局!”
于敌巢腹心,智锄巨奸李仁林!更生擒伪‘樱花’,破其金蝉脱壳之毒计!”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一战,一箭双雕,功在党国,利在千秋!”
他再次停顿,目光重新落回余则成毫无知觉的脸上,那份器重几乎化为实质:
“其忠勇,贯乎日月!其智谋,深若渊海!其坚韧,百折不挠!实乃我辈楷模,党国干城!”
戴笠深吸一口气,神情庄重无比。
他用右手,缓缓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绒布。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勋章。
勋章造型古朴庄重,中心是青天白日徽,周围环绕着金色光芒和象征胜利的宝剑、麦穗图案。
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黄金的质地和珐琅的光泽依旧熠熠生辉,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代表最高荣誉的光芒。
青天白日勋章!
在场所有军统人员,包括王方南在内,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呼吸也为之一窒!
这是国民政府颁授军人的最高荣誉勋章!
自设立以来,获得者寥寥无几,无不是在战场上立下扭转乾坤、彪炳史册之功的统帅或将领!
戴笠竟然为余则成申请了青天白日勋章!而且还批下来了!
这不仅仅是一枚勋章,更是一种信号!一种来自最高层、对余则成所做贡献的终极肯定!
一种对军统上海站在如此恶劣环境下坚持战斗的背书!
戴笠用右手,极其郑重地拿起那枚沉甸甸的青天白日勋章。
他将勋章,轻轻地、别在了余则成病号服左胸心脏上方的位置。
但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勋章,却如同最醒目的烙印,铭刻在了他的胸前,也铭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兹授予,余则成同志,青天白日勋章!以彰其忠勇智谋,不世之功!
望我全体同仁,以此为楷模,戮力同心,驱逐日寇,复我河山!”
戴笠的浙江口音尖厉似划铁,在地下空间内回荡。
他首起身,仅存的右手缓缓抬起,向病床上昏迷的余则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敬礼!” 王方南嘶声吼道,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刷!” 全体在场人员,无论职位高低,无论伤势轻重,都挺首了身躯。
神情肃穆,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向着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齐刷刷地抬起了手臂!
整齐划一的军礼,如同沉默的森林,矗立在余则成的病床前。
这一刻,昏迷的余则成,是这片沉默森林中唯一的焦点,那枚胸前的青天白日勋章,是他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最耀眼的星辰。
礼毕。
戴笠放下手臂,目光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余则成胸前的勋章,然后转向王方南,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峻和高效:
“王站长。”
“卑职在!” 王方南肃然应声。
“则成的伤势,是当前第一要务!集中最好的医疗资源,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活着!醒过来!
他是我党国最锋利的‘匕首’,绝不能折在这里!” 戴笠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局座!卑职亲自督办!不惜一切代价!” 王方南沉声应道。
“另外,”戴笠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那个‘樱花’…现在何处?”
“己秘密关押在‘黑石’监狱最底层,由绝对可靠之人看守,医疗组正在处理她的腿伤,确保她能活着接受审讯!” 王方南立刻汇报。
“很好!”戴笠眼中寒光一闪,“不惜一切代价,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她背后那个‘根’是谁!
‘樱の鸣’残骸被谁拿走?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的‘樱花’?她的所有联络网、撤离通道!我要连根拔起!”
“是!局座!卑职立刻组织最精干的审讯力量!保证让她开口!” 王方南眼中也燃起冷酷的火焰。
戴笠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余则成,和他胸前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却也预示着未来无尽凶险的青天白日勋章。
“则成,好好养伤。”戴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党国…需要你这把‘匕首’。”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凛冽的气势,大步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荣誉与伤痛气息的临时礼堂。
王方南走到床边,看着余则成苍白而平静的面容,又看了看那枚在微弱光线下依旧闪耀的青天白日勋章,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则成兄…”他低语,声音里带着敬佩,也带着一丝同为棋子的沉重。
“这枚勋章…是荣耀,也是枷锁啊…戴老板他…”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他知道,当余则成醒来,看到这枚勋章时,他就彻底被绑上了军统这辆战车,再无退路。
昏迷中的余则成,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他的意识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那枚紧贴着他心脏的、冰冷的勋章,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那注定无法平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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