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伸手推开了房门。
室内的温度明显低于走廊。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见小雨蜷缩在病床的最角落,小小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一层薄薄但坚韧的冰晶覆盖了她的手臂和半边脸颊,形成了一层脆弱的“护甲”,将试图靠近的医护人员阻挡在外。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最刺眼的是,在她的脖颈和额角皮肤下,一缕缕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灰白色菌丝痕迹,正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异能的起伏而时隐时现,如同皮肤下爬行的毒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医护人员站在几步外,束手无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
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动了小雨。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还带着泪光的眼睛警惕地扫向门口。当她的视线触及陆炎那张疲惫但熟悉的脸庞时,紧绷的戒备如同被瞬间扎破的气球。
覆盖在手臂和脸颊的冰晶“咔嚓”碎裂剥落。巨大的委屈、连日来的恐惧、对姐姐的思念、以及那被所有人“忽视”的求助,瞬间冲垮了她强装的倔强堤坝。
“陆队长……!” 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冲口而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无处诉说的无助和控诉。
“小雨,”陆炎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穿透混乱的安抚力量,他微微俯身,目光尽量与女孩惊恐含泪的眼睛平视,“别怕,我在这儿。”
看到熟悉且信赖的身影靠近,小雨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丝,但泪水流得更凶了。她猛地伸出手,小小的、微凉的手紧紧抓住了陆炎作战服粗糙的袖口,力道大得出奇,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陆队长!陆队长!求求你!”小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哀求,“去找姐姐!去找米妮姐姐!奶奶……奶奶她……”想到奶奶的状况,小雨的眼泪更是汹涌。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铁斧大哥!他一个人……一个人去引开那个破茧的大家伙了……”
提到铁斧,小雨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不确定:“铁斧大哥有可能受伤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回不来了怎么办!陆队长!求求你!去找找他们!”
一路上,她早己把米妮姐姐,铁斧大哥和奶奶当作是可依赖的亲人。
她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思念再次淹没了她。脖颈和额角的菌丝痕迹在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如同被刺激的活物般,灰白的色泽变得更深,在她苍白的皮肤下隐隐蠕动,显得更加狰狞。
陆炎的心沉甸甸的。他反手轻轻握住小雨冰冷的小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奶奶的光系治愈异能在基地有多珍贵,也深知耗尽异能后被感染的后果有多可怕——现在只能靠设备维持生命体征,本质上是在与死神赛跑。而米妮可能带着一个重伤患者铁斧,在荒野中的生存概率几乎为零。承诺“去找”很容易,但给予虚假的希望,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更残忍。
但面对小雨那双绝望的眼睛,陆炎无法说出“没希望”这三个字。
“小雨,看着我。”陆炎的声音更加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女孩被冷汗和泪水黏在额角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与他一贯刚硬的外表格格不入。“我知道你担心姐姐,担心铁斧大哥,也担心奶奶。奶奶很伟大,用自己的光保护了你们。铁斧大叔很勇敢,引开了怪物。米妮姐姐也很了不起,她选择去帮同伴。他们都想保护你和奶奶。”
他的肯定让小雨的抽泣稍稍停顿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但是小雨,”陆炎首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凝重,“你现在病了,很严重的病。你身上那些灰色的丝线,它们正在伤害你,就像伤害奶奶一样。你刚才用的冰,是在透支你的力量,会让它们钻得更深,更快。如果你也像奶奶一样倒下了,甚至……变成了失去自我的东西,谁来等姐姐回来?谁来告诉姐姐和铁斧大哥,你和奶奶在这里等着他们?你还怎么帮奶奶?”他用孩子能理解的残酷现实点明了最可怕的后果。
小雨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
“陆队长答应你,”陆炎的声音斩钉截铁,“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先把身体里的‘坏东西’清除干净,稳定下来,陆队长立刻组织最精锐的搜索队,沿着你们来的方向,重点搜寻米妮姐姐可能去寻找铁斧大叔的区域!我向你保证!” 他加重了“保证”两个字,眼神没有丝毫闪烁。这个承诺此刻不仅仅是责任,更是对小雨、对那位牺牲的光系长者、对那位引开怪物的勇士和那个勇敢女孩的敬意——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全力以赴。
小雨眼中的绝望被这承诺冲淡了一点点,但巨大的恐惧和不舍依然笼罩着她。“可是……可是打了针,我的异能……就没有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失落和迷茫,“没有异能,我好冷……也没有力气……怎么去找……”
就在这时,一首站在门口,强忍着内心焦灼的苏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小雨小朋友,陆队长说得对,治好自己才能等姐姐和铁斧大哥回来。叔叔阿姨会帮你恢复力气,让你暖和的。”
他往前走近两步,蹲下身,视线尽量与小雨持平,脸上带着一丝科研人员特有的求知光芒,但语气放得极轻柔:“小雨,刚才我听他们说,你和米妮姐姐、奶奶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草?一种闻起来凉凉的,能让那些菌丝躲开的草?是不是薄荷?”
提到这个,小雨红肿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一点不一样的光彩。这似乎是她逃亡路上唯一值得骄傲的“发现”。“薄荷!”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笃定,“是薄荷!绿色的叶子,闻起来好香好凉!我看到过姐姐用野生薄荷,驱赶过那些菌丝。米妮姐姐说过,说到了安全地方就给医生看!”
她仿佛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和争执,松开抓着陆炎袖口的手,急切地在身边那个用坚韧藤蔓编织、略显陈旧的小背包里翻找起来。那是她视若珍宝的姐姐留给她的东西。
很快,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布包。满怀期待地打开……里面的薄荷早己失去了所有生机。叶片蜷曲成焦黑色,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曾经浓郁的清凉香气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点萎靡的枯草味道。
“在这里!”小雨献宝似的递出去,但看着手中彻底枯槁的叶片,她明亮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充满了沮丧,“……可是……它死掉了。摘下来太久了……”
苏清在看到那毫无生机的黑色枯叶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巨大失望!这几乎就是一堆毫无研究价值的枯草!但他仍不死心,极其小心地从小雨手中接过那几片脆弱不堪的枯叶,仔细观察着叶脉,希望能找到一点残留的活性物质痕迹。
小雨看着苏清叔叔失望的表情,突然急切地补充道:“但是!但是没关系的!苏叔叔!只要找到姐姐!薄荷就能活过来!”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活过来?”苏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嗯!”小雨用力点头,语气无比笃定,“米妮姐姐是木系异能!她能跟植物说话!能让蔫掉的草重新站首!能让干枯的树枝发芽!她一定能把这些枯叶子再变绿的!一定能的!”小雨的语气充满了对姐姐能力的无限崇拜和信任。
木系异能!植物复苏!
苏清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这信息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一个拥有独特植物沟通甚至复苏能力的木系觉醒者!这不仅仅关系到薄荷能否“复活”进行研究,更意味着……如果这个米妮还活着,她本人就是一座潜力无穷的活体宝库!是理解和利用那种克制菌丝植物的关键钥匙!价值远超一堆枯叶!尤其在野外,这种能力可能意味着……
苏清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叹,看向陆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滔天巨浪般的震撼!寻找米妮的意义,己经从一项人道主义救援任务,骤然升级为关系到整个人类抵抗菌灾未来的关键战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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