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回到我被救助后。
意识像沉船般从冰冷黑暗的海底一点点上浮。
尖锐的金属器械刮擦声、西装男毫无感情的指令、铁斧哥岩石皮肤崩裂的闷响、破茧怪物粘稠的喘息……还有，最后那个画面，奶奶枯槁的手背上，异能耗尽后疯狂反噬的灰白色菌丝如同活物般蠕动……它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死死缠住我的梦境，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不！”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耳朵里嗡嗡作响，残留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西肢，让我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视野花了片刻才勉强聚焦。刺目的无影灯消失了，冰冷的消毒水混合血腥和菌丝腐败的噩梦气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柔和的光线从挂着浅色窗帘的窗户流淌进来，照亮了干净得几乎反光的米白色墙壁。床头柜上，一个简单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支我叫不出名字的翠绿枝叶，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草药味，还有被褥被晒过的阳光气息。
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可靠的标记。门框上、呼叫按钮旁边、甚至盖在我身上的薄毯一角……都清晰地印着或绣着那只抓着磐石的锐利鹰爪标志，下面一行小字：“鹰嘴崖国家生物安全防卫部队”。
鹰嘴崖……
国家部队……
像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在看到这些真实存在的标识时，一点点松弛下来。冰冷的实验床、关押着一个个异能觉醒失败变成怪物的透明窗、西装男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那些属于“组织”的恐怖烙印，在眼前这片温暖、明亮、充满秩序感的空间里，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强烈不真实感的安全感所取代。
是真的。我真的逃出来了。这里……不是陷阱。
心稍微落回肚子里，一个更尖锐的念头立刻刺穿了一切伪装的平静：
奶奶！小雨！
那个队长说过她们被救回来了……小雨还拜托他找我……
她们在哪？！她们怎么样了？！奶奶的感染……？！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接着是两声克制而有礼的轻叩。
“请进。”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刚从噩梦中挣脱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门被无声地推开。
门口的人影逆着走廊的光，轮廓挺拔。当他迈步进来，走进病房柔和的光线里时，那张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是那个队长。
此刻，他不再是前哨点废墟上那个被硝烟和狂舞藤蔓包围的战士。深绿色的常服笔挺整洁，肩章上的徽记在光线下微微反光，衬得他身姿越发利落修长。阳光透过窗户，恰到好处地落在他年轻而俊朗的脸上，洗去了战斗的痕迹，只留下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和那双……明亮清澈、却带着沉稳可靠光芒的眼睛。
他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那暖意像初冬午后的阳光，首首地落入我心里。
“你好，我叫陆炎。”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粘在他脸上，帅气的轮廓让我的心跳漏跳了半拍。
“醒了？”他的声音清朗依旧，却褪去了战场上的穿透力，放得异常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我突然回想起，前哨点那地狱般的景象——我失控尖叫，挥手间召唤出如同巨蟒般的恐怖藤蔓，带着毁灭的气息向他和他队员绞杀而去！那时的我，被绝望和菌丝的力量吞噬，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巨大的窘迫感瞬间淹没了我。脸颊“唰”地一下滚烫，热度一首烧到耳根。我做了什么？！我竟然攻击了前来救援的国家部队！攻击了……小雨拜托来找我的人！我近乎仓皇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绞紧被角的手指，仿佛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污迹。喉咙里哽了一下，只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含糊的音节：“……嗯。”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关于“感觉”的问题。
陆炎似乎将我的窘迫尽收眼底——那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尖，低垂闪躲的视线，还有那份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局促不安。他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走近几步，在我床边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椅子上坐下，保持了让我感觉安全的距离。他的眼神很温和，深处却藏着我看得懂的、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别多想，米妮。”他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带着一种透彻的理解，“那种绝境，被菌丝力量狂暴侵蚀，换成谁在那个位置，第一反应都只会是攻击。你为了保护奶奶和小雨所做的一切……”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露在被子外、缠绕着绷带的手腕，那里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新旧伤痕的轮廓。“……还有为了保护铁斧，为了她们的安危，独自面对破茧怪物的勇气……这些都足够说明你有多么坚韧。”
他的话像温热的溪流，轻轻冲刷着我心中的愧疚和尴尬。尤其是提到“铁斧”和“破茧怪物”时，那些浴血奋战、拼死守护的记忆得到了一个旁观者清晰的认同，一股莫名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脸颊依然发烫，但眼神里多了感激和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渴望。
“陆队长……”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久睡刚醒的沙哑和虚弱，“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告诉我小雨和奶奶的事。”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她们……真的都安全了吗？小雨她……”
“放心，她们都很安全。”陆炎立刻回应，语气斩钉截铁，笑容温暖而可靠，“小雨就在基地里。那小家伙，可挂念你了。其实你昏迷的时候，她在这儿守了你整整一天，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眼皮都打架了，就是不肯走，非要等你醒。”
眼前立刻浮现小雨倔强又依恋的小脸，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瞬间酸软一片，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不过，”陆炎语气转为严肃，带着一丝关切，“就在不久前，医疗部的专家刚给她做了一次彻底的深度清除治疗。清除潜伏期长的菌丝感染，会令到她体内不稳定的异能因子，也一并被清除。她现阶段还需配合特殊药剂调动她自身的免疫系统。所以她就被护士强行‘押送’回病房休息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睡眠。”
看到我眼中瞬间涌起的担忧，他立刻补充道：“效果非常好！她体内的残余菌丝活性己经被压制到安全线以下了。小雨年纪还小，失去异能对她来说可能更好，减少异能失控造成感染的风险。等她睡饱了，你们就能见面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小雨安全了，而且清除了感染！虽然过程听起来就很周折，但结果是好的！我用力地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纯粹的安心。
“那……那我奶奶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出最沉甸甸的问题，声音都不自觉地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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