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今天的孩子们正经历着最吊诡的生存悖论:
他们拥有祖辈不曾想象的物质条件,却承受着从所未见、最残酷的情绪剥夺。
我从精神病院出院后,每个月都要回医院找我的主治医生聊聊。
有次去的不巧,人很多。
百无聊赖间,我开始观察排在前面的人。
一个穿JK制服的女孩在抠手腕上的结痂。
戴眼镜的男孩不停抖腿,他校服胸口处印着"XX重点中学"。
最扎眼的是个穿汉服的小姑娘,她正用笔在橡皮上写"去死",而她的母亲在不远处对着电话说"这个方案我马上改"。
JK女孩的妈妈,穿着新款的香奈儿,正在跟眼镜男孩的父亲闲聊。
她说:"现在的小孩太脆弱了。我们当年吃糠咽菜不也活得好好的?给她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知足!"
眼镜男孩的父亲是个西装男,立即附和:"就是,我这孩儿,全班倒数第二,还有脸抑郁?"
我听得,骂都不想骂,想首接上手。
这些父母就像在玩一个诡异的养成游戏,他们给孩子套上最贵的光环,却从不问他们想不想要。
轮到我时,孔医生正在整理上一位患者的病历。
"孔医生,今天人挺多啊?"
我大摇大摆地坐下,把包往旁边一扔。
"可不是嘛,还都是孩子。"孔医生接着笑问:"小鱼,最近怎么样?"
"还行,"我耸耸肩。
"今天一个人来的?"
"嗯。"
他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你进步了,敢一个人开车了。那这个月的药,我给你减减量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孔医生,怎么现在这么多孩子得抑郁症?"
孔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唉,上周有个家长带着孩子来,进门第一句话是'医生,能不能开点药让他专心学习'。"
他苦笑,"这些孩子不是病了,是累了。"
"累?"
"对,累。现在的孩子考了99分,父母会问为什么不是100;考了100,父母会说下次也要保持。"孔医生顿了顿,"最可怕的是,这些父母真的觉得自己是在为孩子好。"
走出诊室时,我看见那个穿汉服的女孩正被母亲拽着往外走。
"妈妈,你也听到了,医生说...说我需要休息..."女孩小声回答。"休息?你知道一节钢琴课多少钱吗?".....
我突然觉得很荒唐,也许,真正需要治疗的人,并不是这些孩子,而是他们的父母。
他们始终不明白,爱不是用分数来衡量的,孩子也不是用来实现未竟梦想的工具。
有时候,治愈一个孩子最好的药方,是治愈他的父母。
我在西藏游荡了三个月,像只没头苍蝇。
医生说我需要"心灵净化",于是我带着抗抑郁药和一本荣格的红书上了路。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蠢得可爱,却有效。
当我因为高原反应头疼欲裂,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的时候,确实没空想那些人生破事。
流浪到定日时,我寄宿在一个牧民家里。
凌晨三点,我躺在散发着羊膻味的土炕上辗转反侧。
隔壁的藏族汉子鼾声如雷,时不时还蹦出几句梦话,估计是在梦里还在数羊。
我实在受不了了,披上冲锋衣溜达到屋外。
抬头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银河从喜马拉雅山脉上决堤而下,像是老天爷失手打翻了一杯牛奶,不过这牛奶里掺了不知多少碎玻璃碴子。
那些星光跋涉了几亿光年,就为了在这个夜晚落进一个失眠的傻子眼睛里。
呵呵,真像啊!
我每天要吞的药片,白色的,圆圆的,和眼前的星星一样多,就是没那么亮。
我晃悠到羊圈边上,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起来。这些呆萌蠢货居然都没睡,一个个仰着脑袋,像是在看星星。
我记得我好像看过本科普书,里面说羊的视野有330度,但就是看不见正上方。
所以它们到底在看什么?
在这片神秘土地上,最真实的居然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牛羊们。
它们不在乎什么心灵净化,不关心朝圣者磕了多少个头,甚至懒得理会牧羊人震天响的呼噜。
它们只是站着,反刍着,偶尔抬头看看星星。
天快亮的时候,我该吃药了,我摸药的动作惊动了羊群,它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还残留着星光。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对着羊群举起药片:"敬他么的生活。"
羊们沉默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干草屑。
我知道它们理解不了人类的矫情,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个所有人都睡着的清晨,这一群羊陪我看了日出。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醒着。
它们可能是羊,可能是星星,也可能是我们内心深处那个永远不肯安分的、愚蠢又可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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