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诊室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法海死死地盯着林薇掌心那团乳白色的光球，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光球内部的能量结构，稳定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像一个被完美封装起来的黑洞，安静，却又致命。
他知道，自己但凡再有任何一丝敌意，那份稳定，就会瞬间被打破。
其后果，不堪设想。
漫长的对峙后，法海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着禅杖的手。
他那紧绷的，如同弓弦一般的身体，也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他选择了妥协。
不是因为他怕死。
而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修行者，本能地，对眼前这种超越了他理解范畴的，更高阶的“力量”，产生了一丝敬畏。
随着法海身上那股威压的消散，林薇掌心的那团光球，也随之无声无息地，融入到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足以将保安堂夷为平地的风暴，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看来，大师是愿意坐下来谈谈了。”林薇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仿佛在讨论天气一样的平静。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坐。”
法海沉默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那张伪装出来的，苍老的脸，此刻看起来，是真的有几分疲惫和颓然。
“你……究竟是什么人？”法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他不再称呼林薇为“妖孽”，因为他知道，这个词，己经无法定义眼前的存在。
“我是谁，不重要。”林薇回答，“重要的是，我在做什么，以及，我将要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法海追问。
“我在做实验。”林薇坦然道，“一个以‘社会进步’和‘文明演化’为课题的，长期的，大型社会学实验。”
“而这家保安堂，就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室’。”
“实验？”法海的眉头，再次紧锁，“你把救死扶伤，当成实验？”
“不然呢？”林薇反问，“难道要把它当成一种自我满足的‘功德’吗？那是低效且缺乏成长性的。”
“在我看来，每一次治疗，都是一次数据的采集。每一次危机，都是一次模型的验证。我救人，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通过‘救人’这个行为，去收集数据，去分析规律，去优化我的‘体系’，从而，去救更多的人。”
“最终，实现我所说的，那个‘让天下无医可看’的终极目标。”
林薇的这番话，每一个字，法海都听得懂。
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感觉，比听天书还要费解。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女子之间，隔着的，不是人与妖的鸿沟。
而是一种，思维方式上的，无法逾越的，次元壁。
他试图用自己几百年来建立的“佛法”和“因果”体系，去理解对方的行为。
却发现，根本套不进去。
对方的逻辑，是另一个维度的。
是冰冷的，精准的，建立在“数据”和“效率”之上的。
在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善恶，没有功德，没有因果。
只有“课题”、“实验”、“数据”和“目标”。
这种纯粹的，摒弃了一切情感和道德判断的“理性”，让法海感到一阵阵的，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
“那你身上那股力量……那股‘妖气’，又作何解释？”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师，您又陷入了‘标签化’的误区。”林薇摇了摇头，“您所谓的‘妖气’，在我看来，只是我这个生物体，在进行能量活动时，自然散发的一种‘灵能辐射’而己。”
“它和您身上的‘佛光’，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灵能。”
“只是因为，我们的‘能量核心’构成不同，我们的‘能量运用方式’不同，所以，它呈现出了不同的‘外部特征’。”
“这就好像，水，在天上，可以是云，是雨，是雪。落在地上，可以是江，是河，是湖。”
“它的形态千变万化，但它的本质，永远都是水。”
“灵能，也是一样。”
林-薇看着法海，最后说道。
“所以，大师，灵能，本无善恶。就像一把刀，在厨子手里，可以切菜。在屠夫手里，可以杀生。刀，没有错。错的，是用刀的人。”
“您对‘妖’的定义，太过狭隘，也太过武断。它只看到了‘形态’，却没有看到‘本质’。这样的理论体系，缺乏‘普适性’，是经不起推敲的。”
法海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天，所受到的冲击，比他过去几百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他引以为傲的佛法，被对方拆解分析。
他坚定不移的信条，被对方驳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连自己最根本的，对“善恶”和“人妖”的定义，都开始产生了动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得可怕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法力上。
而是输在……“认知”上。
他站起身，不再伪装成那个老僧，恢复了他本来的，宝相庄严的模样。
他对着林薇，深深地看了一眼。
“女施主。”
他最终，还是用了一个相对中性的称呼。
“你身上的灵能，异于常妖。你所说的话，也非我辈所能理解。”
“老衲今日，暂且离去。”
“但，你所作所为，究竟是福是祸，是善是恶，天道昭昭，自有公论。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迈开大步，走出了诊室。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更有几分无法掩饰的，心烦意乱。
林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今天的这次“学术交流”，己经成功地，在法海那坚固的“认知体系”上，凿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而这道裂缝，在未来，将会被她，一点一点地，撬开，放大。
首到，让那个旧有的，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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