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回到金山寺，就宣布了闭关。
他没有去禅房，也没有去佛堂。
他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最隐秘，最无人打扰的石室里。
石室中，空无一物。
没有佛像，没有经文，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法海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但他此刻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他的脑海里，像一锅煮沸了的粥，翻腾不休。
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魔音一样，在他的脑中，反复地，循环播放。
“出身决定论。”
“能量守恒。”
“天道谬误论。”
“灵能，本无善恶。”
这些闻所未聞，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可怕“道理”的词汇，像一把把重锤，不断地，敲击着他那颗，己经修行了数百年的，坚固的禅心。
他试图，用自己最精深的佛法，去抵御，去驱散这些“魔音”。
他默念《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可那女子的话，却立刻在他心中反驳：“虚妄？不，任何现象，都有其存在的物理基础。你只是，尚未观测到而己。”
他又默念《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色，是物质。空，是能量。物质和能量，本就可以相互转化。这，是宇宙最基本的法则。”
法海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高深玄奥的佛理，在对方那套，简单粗暴，却又首指本质的“科学理论”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越是想抵御，就越是深陷其中。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洗脑”。
被那个可怕的妖孽，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思想的改造”。
“阿弥陀佛。”
法海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试图用佛号，镇压住心中的杂念。
可他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石壁。
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无数奇特的，闪烁着光芒的，由线条和符号构成的，复杂的“图表”。
那些图表，在他的眼前，不断地旋转，组合，演化。
他甚至能“听”到，那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在为他“讲解”着。
“你看，大师。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的数学模型。”
“还有这个，是‘因果链’的树状逻辑图。”
“以及，我们刚刚讨论的，关于‘天道系统’可能存在的，‘底层逻辑BUG’的，几种可能性……”
“妖孽。休要乱我禅心。”
法海大喝一声，猛地一掌，拍在地上。
强大的佛力，激荡而出。
眼前那些幻象，瞬间破碎。
石室里，又恢复了黑暗与寂静。
可法海，却己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知道，这不是幻象。
也不是那妖孽，在用什么妖法，隔空侵扰他。
这是……
这是那天，在保安堂，那个妖孽，最后“送”给他的那份“礼物”。
那份，被她强行打入自己识海的，庞大的，关于什么“物理学”和“逻辑学”的，“信息数据包”。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用佛法，将这些“异端邪说”，轻易地净化掉。
可他没想到，这些“信息”，就像最顽固的种子，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发了芽。
而且，还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疯狂地生长。
它们正在，试图与他原有的“佛法体系”，进行“融合”。
甚至，是……“取代”。
法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来自“思想”层面的侵蚀，比任何刀剑法宝，都更让他感到害怕。
他想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他又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
因为，他痛苦地发现，那个妖孽的某些“理论”，虽然听起来离经叛道。
但用来解释一些，他以前用佛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时，竟然……异常的好用。
比如，佛法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他以前，只觉得这是一种玄妙的“禅境”。
可现在，他脑子里，却会不自觉地，冒出那个女子的声音。
“这，是‘分形理论’。宏观世界与微观世界的结构，在不同尺度上，存在着自相似性。”
再比如，佛法讲“缘起性空”。
他现在，则会理解为，“宇宙万物，皆由最基本的‘能量粒子’，按照不同的‘规则’和‘缘分’，组合而成。其本身，并无永恒不变的‘自性’。”
甚至，连他最核心的“降妖除魔”，他都开始用一种新的视角去思考。
“妖，是‘能量体’的一种。其行为模式，由其‘生存环境’和‘内在逻辑’决定。单纯的‘物理消灭’，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或许，可以尝试，对其进行‘能量的引导’和‘逻辑的重塑’？”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
法海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发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用着那个妖孽的“语言”，去思考问题。
他正在，试图用“科学”，去解释“佛法”。
这个发现，让他的禅心，剧烈地动荡起来。
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坚守着传统佛法，誓要降妖除魔的，金山寺住持，法海。
另一个，则是一个对“未知真理”，充满了好奇和渴望的，纯粹的“求道者”。
这两个“自己”，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进行着辩论和争吵。
“妖孽之言，不可信。”
“可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人妖殊途，天经地义。”
“可她，为何要行善？”
“她必有更大的图谋。”
“可万一……万一她没有呢？万一，我们错了呢？”
这种思想上的自我斗争，比任何一场法力上的比拼，都更让他感到疲惫和煎熬。
他知道，自己的禅心，出问题了。
出现了那个妖孽口中说的，“BUG”。
而且，还是一个，他自己，都无法修复的，底层“BUG”。
可他又无法抗拒。
无法抗拒，去思考那些，被那个女子，强行塞进他脑子里的，新奇的，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知识”。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或许，只有搞懂了这些“知识”。
他才能，真正地，看懂那个妖孽。
也才能，真正地，找到自己那颗，摇摆不定的，“道心”。
“阿弥陀佛。”
法海长叹一声，重新盘膝坐下。
他放弃了抵抗。
他决定，暂且，将那些“异端邪说”，当成一种，全新的“修行法门”，来研究一下。
他要看看，这条由“科学”铺就的，通往“真理”的道路，其尽头，究竟是“无上正觉”。
还是，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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