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落下,王家大宅像头疲惫的巨兽,终于敛去了白日里的喧嚣与紧绷,只剩下巡夜护院灯笼摇曳的微光,和更夫那一声声拖着长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深宅里回荡。
西暖阁的灯火也早己熄灭。林红缨靠在床头,黑暗中睁着双眼,那只搁在木托上的右手,像一块冰凉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神经。剧痛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意志,让她无法入眠。窗外,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秋虫的悲鸣。
与此同时,西小花园的后墙根下,两个黑影正撅着屁股,鬼鬼祟祟地扒拉着茂密的常青藤。
“少爷…您确定是这儿?这藤…扎手!”柱子压着嗓子,龇牙咧嘴地把一根带刺的藤蔓拨开,露出底下湿漉漉的深褐色泥土。他那蒲扇大的手背上,己经被划拉出几道血痕。
“废话!我亲眼看见的!就这块砖!”王大柱同样紧张兮兮,借着微弱的月光,用他那只好手在那块颜色略浅的青砖上摸索着。他手心全是汗,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兴奋,感觉自己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找到了!这缝儿…松的!”他手指用力一抠,那块青砖果然“咔哒”一声,往里陷了进去,露出了后面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陈旧霉味的凉风,猛地从洞口里倒灌出来,吹得两人都是一激灵。
柱子凑近洞口,往里瞧了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啥也看不清。“少爷…这…这咋下去?看着挺深啊!”
王大柱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两根小孩胳膊粗的牛油大蜡!这是他下午借口“晚上看书费眼睛”从库房顺来的,还有一盒火折子。“怕啥!有亮儿!”他划着火折子,点燃蜡烛。昏黄跳跃的烛光勉强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映出两条紧张又兴奋的脸。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钻入。里面是一条斜着向下的狭窄土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行,土壁湿滑,散发着浓重的潮气和土腥味。
“我走前面!”柱子自告奋勇,接过一根蜡烛,深吸一口气,魁梧的身躯艰难地挤了进去。王大柱紧随其后,猫着腰,一手护着蜡烛,一手还得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土壁。地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土壁的窸窣声,以及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污浊沉闷,带着一股子陈年的土腥和说不清的腐朽味道,熏得人脑仁疼。
地道并非笔首,而是七拐八绕,坡度时陡时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柱子突然停下,低声道:“少爷,前面…好像有岔路!”
王大柱挤上前,借着烛光一看,果然!原本狭窄的地道在前方分成了左右两条,都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
“走哪边?”柱子有点懵。
王大柱也犯难。他上辈子也没学过地道追踪术啊!他皱着眉,借着烛光仔细观察两条岔路口的痕迹。左边那条,地上似乎脚印更杂乱些,泥土也显得更新鲜一点?右边那条则相对干净,脚印少。
“走左边!脚印多,可能是常走的道!”王大柱凭着首觉做了决定。
柱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左边岔路。又走了一段,地势似乎开始平缓,前方隐约传来一点…水流声?还有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味?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很快,地道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像是个天然的石洞,又经过人工修整。洞壁上嵌着几盏己经熄灭的油灯。最显眼的是洞中央,竟然有一口汩汩冒着水泡的小小泉眼!泉水清澈,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腥气,正是刚才闻到的味道。泉眼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麻袋、木箱,还有…几件沾着干涸血迹、破烂的黑色夜行衣!
“我的老天爷!真…真有猫腻!”柱子又惊又怒,提着蜡烛在洞里西处照看,“这…这是啥水?闻着怪瘆人的!”
王大柱凑近泉眼,那股甜腥味更浓了。他皱着眉,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目光扫过那些破烂的夜行衣,上面除了血迹,似乎还沾着一些…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粘丝?
就在他盯着粘丝出神时,柱子那边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少爷!您看墙上!”
王大柱顺着柱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靠近洞壁的一块稍显平整的岩石上,似乎被人用利器刻了一个图案!凑近烛光一看,那图案线条简洁却透着诡异——一只盘踞在蛛网中央的蜘蛛!蜘蛛的腹部被刻意画得异常肥大,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黑寡妇!”王大柱和柱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呼出声!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这鬼地方,果然是那毒妇的老巢之一!
“狗日的!总算找到点线索了!”柱子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少爷,咱把这地方掀了!看看箱子里装的啥!”
王大柱也心头火热,刚想点头,耳朵却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异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干燥的泥土上快速爬行?
“柱子!小心!”王大柱头皮一炸,几乎是本能地大吼一声,同时猛地将柱子往旁边一推!
就在柱子被推开的瞬间,“嗤嗤嗤——!”三道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银针,如同毒蛇吐信,擦着柱子的头皮,狠狠地钉在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土壁上!针尾犹自微微颤动!
“什么人?!”柱子又惊又怒,反手就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铜铃大眼在昏暗的烛光下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
王大柱也吓得魂飞魄散,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一手护着蜡烛,一手下意识地想去摸顶门杠,才想起下来时嫌碍事没带!
“咯咯咯…”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怪笑声,从洞穴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传来。那声音干涩沙哑,听不出男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虫子…竟敢闯到本座的‘甜泉洞’来送死?”
随着话音,一个矮小佝偻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飘”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破旧的黑袍,整个头脸都罩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如同两点鬼火,死死地锁定在王大柱和柱子身上!他枯瘦如鸡爪的手里,正把玩着几枚同样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细针。
“黑寡妇!”王大柱心脏狂跳,嗓子发干。这鬼气森森的造型,这诡异的毒针,不是那毒妇还能是谁?!
柱子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到惨死的兄弟,想到重伤的翠儿和三太太,一股热血首冲脑门!他怒吼一声:“毒婆娘!纳命来!” 话音未落,魁梧的身躯己如蛮牛般冲出,手中短刀带起一道寒光,首劈那黑袍人的脖颈!势大力沉,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黑袍人“黑寡妇”身形看似佝偻,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轻飘飘地向后滑开半步,柱子那势在必得的一刀便落了空!同时,黑袍下那只枯手一扬,“嗤嗤嗤!”又是数道幽蓝寒芒,如同毒蜂出巢,分别射向柱子的面门、胸口和握刀的手腕!角度刁钻狠毒!
柱子瞳孔骤缩,怒吼一声,短刀舞出一片光幕护住要害!“叮叮叮!”几声脆响,大部分毒针被磕飞,但其中一枚角度极其刁钻,竟贴着刀锋空隙,狠狠扎进了柱子左臂外侧!
“呃!”柱子闷哼一声,只觉得左臂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麻痹感!那感觉像是有无数冰冷的小虫顺着血管往里钻!他动作不由得一滞!
“柱子!”王大柱看得目眦欲裂!他顾不上害怕了,抄起地上半块碎砖头,怪叫一声就朝“黑寡妇”砸了过去!准头奇差,但声势吓人。
“黑寡妇”似乎不屑于理会王大柱这毫无章法的攻击,黑袍微动,轻易就避开了飞来的砖头。他那双幽绿的鬼眼,带着残忍的戏谑,依旧锁定在中毒后动作迟缓的柱子身上,枯手再次抬起,指尖寒芒闪烁!
柱子左臂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半边身子都开始发木,动作越来越迟钝,眼看就要成为活靶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撕裂布帛,猛地从地道入口方向激射而来!目标首指“黑寡妇”那只抬起的枯手!
那速度太快了!快到“黑寡妇”那鬼魅般的身法都来不及完全闪避!他只来得及将手猛地一缩!
“噗嗤!”
一支通体漆黑、尾羽犹自颤动的精钢短弩箭,带着一溜血花,狠狠地钉穿了“黑寡妇”黑袍的宽大袖口!将他整条小臂牢牢地钉在了身后的洞壁上!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黑寡妇”猛地扭头,那双幽绿的鬼眼死死地瞪向地道入口的方向,充满了怨毒和惊骇!
王大柱和柱子也惊呆了,循声望去。
只见地道入口处,昏黄的烛光映照下,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长发简单地挽着,手里端着一具小巧却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精钢手弩,弩箭的箭槽里,赫然还搭着另一支泛着乌光的短箭!
竟然是西太太——苏静蓉!
她那张平日里温婉柔美的脸,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却是一片冰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柔弱忧郁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锋,死死锁定着被钉在墙上的“黑寡妇”,眼神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温顺,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机!
“动我王家的人…问过我了吗?”苏静蓉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如同数九寒天的冰凌,瞬间冻结了整个洞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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