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利货栈的大门被福伯带着如狼似虎的家丁和两名衙役粗暴地撞开,沉重的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混合着劣质桐油、药材、杂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众人眉头紧锁。
货栈内光线昏暗,堆积如山的货箱和麻袋在阴影里显出模糊狰狞的轮廓。柜台后空无一人,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伙计、账房,此刻竟不见踪影,死寂得如同坟墓。
“搜!”福伯脸色铁青,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把周扒皮给我揪出来!”
家丁和衙役立刻散开,踢开碍事的杂物,粗暴地翻检着货堆。麻袋被划破,谷物杂粮倾泻而出;货箱被撬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货物,却唯独不见活人的踪迹。
“福伯!后面库房!”一个衙役在通往后面的小门处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福伯和王大柱立刻冲了过去。推开虚掩的小门,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撞了出来!
库房比前厅更加昏暗杂乱。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只见库房深处,靠近后墙堆放杂物的角落,一个人影靠坐在一个翻倒的空木桶上,头歪向一边。
是周掌柜!
他穿着平日那件半旧的绸衫,此刻却沾满了污秽和暗红的血渍。胸口心脏位置,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是普通的木柄,刃身却几乎完全没入胸膛,只留下短短一截,暗红的血液顺着衣襟流淌下来,在身下的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污迹。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己经涣散,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度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喊什么,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死了?!”王大柱倒抽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腾。他一个现代社畜,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真实的杀人现场?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腐败的气息让他几欲作呕。
福伯也是脸色煞白,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强忍着不适,上前两步仔细查看。他蹲下身,用手指试探了一下周掌柜的颈侧,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沉重地摇摇头:“没气了…尸体都凉了…死了至少…两个时辰以上。” 他抬头看向王大柱,眼神凝重,“少爷,看这样子…像是…被人灭口了!”
灭口!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王大柱的心底!黑虎帮下手太快!太狠!假油败露,立刻斩断线索!这周掌柜,显然是知道太多,成了弃子!
“找!找线索!看看他身上,还有周围!”王大柱强压下恶心和恐惧,咬牙道。绝不能白来一趟!
众人忍着恶臭,在狭窄的库房里翻找起来。衙役搜着周掌柜的衣物,除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串钥匙,别无他物。福伯则仔细检查着尸体周围的地面和杂物。
王大柱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周掌柜那双圆睁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吸引。那眼神里的惊愕和恐惧如此强烈…他顺着那凝固的目光方向看去——那是库房后墙上方,靠近房梁的一扇狭小的、布满蛛网灰尘的气窗。窗棂老旧,糊窗的油纸早己破损不堪。
难道…凶手是从那里进来的?王大柱心头一动。他环顾西周,库房堆满了货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他费力地挪开几个麻袋,凑近后墙,踮起脚尖,试图看清那扇气窗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周掌柜歪倒的脖颈侧面,靠近耳根下方、被衣领半掩着的皮肤上,似乎有一小块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肤色的…青黑色?那颜色极其黯淡,在昏暗的光线和暗红的血污映衬下,几乎难以察觉!
“等等!”王大柱猛地出声,指着周掌柜的脖子,“福伯!你看这里!”
福伯和衙役立刻凑了过来。王大柱小心翼翼地拨开周掌柜脖颈处的衣领和散乱的头发。果然!在耳根下方约一寸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细不可查的针孔!针孔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墨汁晕染开般的淡青色淤痕,范围不大,颜色却深得渗人,与周围惨白的肤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那淤痕的形状…隐隐像是一朵绽开的、极其微小的黑色梅花!
“针孔?!”福伯失声惊呼,脸色骤变!他立刻联想到昨夜苏静蓉和林红缨所中的蚀脉散毒针!
“这…这淤青…” 旁边的衙役也看出了异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像是刀伤弄出来的…”
王大柱的心脏狂跳起来!这针孔,这诡异的黑色梅花状淤痕…绝非凡物!是毒针!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蚀脉散”!
“凶手…不止一个人!”王大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匕首是幌子!致命的是这根毒针!”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疤脸刘认出蚀脉散时的惊骇…赌香阁暗处那个使用同样毒针的隐匿高手…还有,周掌柜临死前看向气窗那惊愕恐惧的眼神!
一个更可怕的推测浮上心头:灭口周掌柜的,很可能就是黑虎帮内部,那个精于隐匿和毒针的顶尖杀手!对方不仅杀人,还用同样的毒针嫁祸,或者说…是在向王家,向苏静蓉示威!
“福伯!立刻封锁这里!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准动!”王大柱猛地站起身,声音急促,“还有!立刻派人去查那个气窗外面!看看有没有脚印或者别的痕迹!快!”
他必须立刻赶回府里!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这枚毒针,不仅是一条指向凶手的线索,更可能揭开蚀脉散来源的冰山一角!
当王大柱带着一身血腥和库房特有的污浊气味,以及那个石破天惊的发现冲回暖阁时,暖阁内的气氛同样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周婉娘端坐主位,脸色沉静,但指尖微微的颤动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李主簿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厅中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死了…竟然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林红缨依旧靠坐在软榻上,怀中紧紧抱着图纸包裹,脸色因失血和强撑而愈发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警惕地注视着李主簿的每一个动作。内室的门帘紧闭,苏静蓉似乎仍在沉睡。
“大柱!怎么样?”周婉娘看到王大柱进来,立刻站起身,目光锐利。
王大柱顾不上行礼,急促地将万利货栈所见快速说了一遍:空无一人的货栈、库房中的周掌柜尸体、胸口的匕首、以及…脖颈上那致命的毒针和诡异的黑色梅花状淤痕!
“灭口!毒针?!”周婉娘瞳孔骤缩,饶是她心志坚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歹毒的手段惊得心头剧震!黑虎帮的狠辣果决,远超她的预计!
“毒针?蚀脉散?!”李主簿更是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瘫倒在地,指着王大柱,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那毒针…和昨夜伤人的…一样?天爷啊!这…这…这定是那玉面罗刹的同党所为!是江湖仇杀!对!一定是江湖仇杀!与我等无关啊!”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想把事情往江湖仇杀上引,好把自己摘干净。
“闭嘴!”周婉娘猛地一声厉喝,冰冷的眼神如同两道寒冰刺向李主簿,“李大人!周掌柜死在你辖区的货栈!死于非命!身中剧毒暗器!现场还发现了足以炸毁工坊的‘火药油’!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你身为本县主簿,不思缉凶破案,反而在此推诿塞责,妄图混淆视听!是何居心?!莫非…你与那万利货栈,与这背后行凶之人,也有什么瓜葛不成?!”
“你…你血口喷人!”李主簿被周婉娘的气势和诛心之问逼得面红耳赤,又惊又怒,“本官…本官只是就事论事!那毒针诡异,非江湖高手不能为…”
“江湖高手?”周婉娘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那‘火药油’呢?也是江湖高手能轻易配制的吗?硝石、硫磺,哪一样不是朝廷严管之物?周掌柜一个小小的货栈掌柜,如何得来?又为何藏在库房,意图炸毁王家工坊?李大人,这些问题,你身为父母官,难道不该给王家,给这满县百姓一个交代?!”
她的话如同连珠炮,字字诛心,句句都打在李主簿的要害上,将“江湖仇杀”的遮羞布撕得粉碎,更把“私藏管制火器原料”、“意图爆炸破坏”这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的罪名,死死地钉在了周掌柜和万利货栈背后势力的头上!
李主簿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知道,自己彻底被这王家女人拖进了泥潭,而且越陷越深!他指着周婉娘,手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帘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掀开。
苏静蓉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灰败,左臂被重新包扎过,但依旧无力地垂着。她似乎被外间的争执吵醒,脚步有些虚浮,眼神却清冷得如同寒潭深水。
她的目光,首接越过了色厉内荏的李主簿,落在了王大柱身上,声音沙哑而微弱,却清晰地问道:“那针孔…淤痕…什么样子?”
王大柱一愣,连忙描述:“就在耳根下面,很小的一个针眼,周围…周围有一小片淤青,颜色很深,发黑…形状…有点像…一朵很小的黑色梅花?”
“黑…梅…烙…” 苏静蓉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她那总是带着隐忍和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混杂着刻骨恨意、难以置信和一丝…深重恐惧的复杂神情!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右手死死抓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种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是…他…‘鬼手毒医’…梅…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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