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老槐树底下，周扒皮又在骂街了。
"王屠户你个缺德鬼！说啥我家猪崽偷喝你家泔水？我家阿花（母猪）连刷锅水都舔得比别人家精细，能看得上你这馊粥？"他叉着腰，裤脚沾着新泥——也不知是刚从猪圈出来，还是刚蹲在墙根儿抠砖缝里的咸菜渣。
仆人阿福缩着脖子递茶，茶碗底沉着层茶垢，"老爷消消气，为这点儿小事儿动肝火......"
"动肝火？"周扒皮一把抢过茶碗，凑到鼻尖嗅了嗅，"这茶都泡第三道了吧？明儿起改喝野菊花，败火！"话音未落，"哐当"把茶碗墩在石桌上，震得茶渍溅到阿福裤腿上。
月上柳梢头时，周扒皮终于翻完了今天的账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最后"咔"地卡住——本月油钱又超支了三文。
"阿福！"他拍着桌子，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往下掉，"去把西屋那盏灯取来！"
阿福捧着盏铜灯出来，灯芯蔫头耷脑的，"老爷，就剩这半根灯芯了......"
"废话！"周扒皮把账本往怀里一揣，"本老爷看书还用得着新灯芯？省着点儿，能照半个字也是好的。"他往太师椅上一瘫，灯芯在风里打了个旋儿，勉强映出《百家姓》封皮的黄纸。
阿福搬了个小马扎凑过去，借着如豆的光，只见周扒皮的手指在书页上戳来戳去："赵......钱......孙......李......"数一个字，手指头就往灯芯那儿挪半寸，活像只数钱的貔貅。
"老爷，"阿福打了个哈欠，"这'赵钱孙李'西个字，您一根灯芯看一个字，得看到鸡叫吧？要不添根灯芯？俩灯芯照俩字，能省半宿工夫。"
"胡扯！"周扒皮把书往怀里拢了拢，灯芯被他拨得忽明忽暗，"你懂什么叫'经济之道'？一根灯芯看一个字，字儿看完了，灯油刚好耗尽——这是老祖宗传的'资源最优配置'！"他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多一根灯芯是多费一滴油？你当油是雨水从房檐滴下来的？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阿福张了张嘴，没敢接话。他想起上个月周扒皮为了省灯油，大半夜摸黑去茅房，结果被门槛绊倒，摔断了半颗门牙——后来找郎中医治，偏说"牙疼是因为吃了太多糖"，硬是把药钱扣了厨娘半月工钱。
更漏敲过三更时，灯芯己经短得快攥不住了。周扒皮凑得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蹭到纸页："......周......吴......郑......"他突然首起腰，手指戳得书页哗啦响，"停！"
阿福抬头，见他眼里闪着精光："你看，到'周'字了！"
"啊？"阿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第五个字......"
"住口！"周扒皮一拍桌子，震得灯芯"啪"地灭了，"本老爷姓周！看'周'字就是看自家姓氏，这是吉利事儿！后面的字儿有啥看头？再说了......"他摸着下巴嘿嘿笑，"灯芯烧到这儿，剩下的油还能给阿花拌猪食——你瞧，我这叫'一举两得'！"
阿福望着黑黢黢的书，又看了看周扒皮脸上沾的墨点（也不知是刚才凑太近蹭的，还是本来就有），憋笑憋得肩膀首颤："老爷，您看'周'字的时候，灯芯都快烧到手了......"
"放肆！"周扒皮抄起茶盏作势要砸，却听院外传来"喔喔"的鸡鸣。他猛地跳起来，把书往怀里一揣："天亮了！本老爷看完'周'字了，这叫'夜读半宿，收获颇丰'！"说着转身往屋里走，却被门槛绊得踉跄，怀里的书"哗啦"掉在地上。
阿福捡起书，借着晨光一看，"周"字后面还密密麻麻写着"吴郑王冯陈褚"——敢情周扒皮数错了字数，把"赵钱孙李周"当成了五个字，硬撑着用一根灯芯看完了前五个字，结果灯芯早烧完了，他愣是摸黑又"看"了俩字！
"咳......"周扒皮清了清嗓子，"阿福，明儿起把灯芯剪短些。记住，一根灯芯看一个字，多一个字都是败家！"
阿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偷偷把灯芯往灯盏里按了按。晨风吹过，灯芯"滋啦"一声亮了，映着他憋笑憋得通红的脸——这哪是吝啬鬼夜读？分明是守财奴在跟自己的影子玩数学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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