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荧光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发出蜂鸣。
我手一抖，咖啡杯"当啷"砸在操作台上，溅起的褐色液体顺着实验日志边缘往下淌——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我连续加班三十七天的成果：量子纠缠实验数据、平行宇宙通道理论推演，还有今早被主管用红笔圈出的"进度滞后23%"。
"终于成了。"我盯着眼前突然扭曲的空间波纹，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在学术论坛上拍着胸脯说"三个月内打通平行通道"时，导师拍着我肩膀笑："小周啊，年轻人别总想着搞大新闻。"现在倒好，大新闻真搞出来了，可导师上个月刚退休去了三亚，手机常年关机。
空间裂缝里渗出一道人影。我抄起桌上的激光笔——这玩意儿砸过去至少能拖延三秒——定睛一看，差点把咖啡杯捏碎。
那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白衬衫袖口露出卡地亚蓝气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眉峰都带着股运筹帷幄的劲儿。最离谱的是，他左腕戴着块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百达翡丽，而我此刻左手腕上，是去年双十一抢的电子表，表带还松了。
"周明远？"他开口，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点磁性。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装着实验鼠的笼子。那只叫"煤球"的胖仓鼠"吱呀"一声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捞起，动作优雅得像在捡钻石："果然是你，我在那边就收到警报了。"
"你...你是平行世界的我？"我喉咙发紧，鬼使神差去摸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胎记，从小到大没变过。他伸手撩起领口，同样位置，同样形状的胎记正若隐若现。
"不然呢？"他把仓鼠轻轻放回笼子，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我是三年后的你，从2026年穿过来的。"
我脑子"嗡"地炸开。三年后的我！那得混成什么样了？总监？教授？还是像科幻片里那样，开着悬浮车在云端上班？
"快！"我抓住他的手腕，电子表硌得生疼，"说说，你怎么逆袭的？是不是中了彩票？还是导师临终前把诺奖名额让给你了？"
他抽回手，从西装内袋摸出张名片甩在我面前。烫金的"星耀科技CTO"在灯光下刺得我睁不开眼——那是全球顶尖的量子计算公司，我连面试都没资格进。
"我现在负责的项目，是你现在在做的平行通道研究。"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上个月刚和NASA签了合作协议，下周要去日内瓦领国际创新奖......"
"停！"我激动得首搓手，"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和我平时加班到凌晨时一模一样，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沙哑："累？何止是累。"他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实验日志背面画了个流程图，"早上七点到公司，开六个会，其中三个是跨时区的；中午边吃沙拉边改方案，被市场部骂'不懂用户需求'；下午陪投资人打高尔夫，人家说我'技术好但没格局'；晚上十点回家，我老婆说我'人在魂不在'，儿子抱着平板喊'爸爸看我搭的乐高'——结果乐高是我上周答应陪他搭的。"
我盯着那张画满箭头的流程图，突然觉得手里的泡面不香了。煤球从笼子里探出头，用爪子扒拉我的裤脚——它饿了，可我连狗粮都忘了买。
"那你...有钱吗？"我小心翼翼问。
他扯了扯西装袖口，露出内侧的标签："定制款，三十八万。"顿了顿又说，"但房贷要还六万五，车贷三万二，儿子的国际幼儿园一年二十万，我妈上个月住院花了八万......"
"停停停！"我捂住耳朵，"你这哪是成功人士，分明是被钱砸晕的倒霉蛋！"
"那你呢？"他突然凑近，盯着我发顶——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秃斑，是我连续熬夜的勋章，"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其实我在一家刚起步的创业公司当研究员，月薪一万二，扣完五险一金还不如送外卖自由。上周为了赶项目，连续吃了七天泡面，昨天房东说要涨房租，我躲在厕所哭了十分钟。
"我...我在搞科研！"我挺首腰板，"虽然现在穷，但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他嗤笑一声，从西装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差点昏过去——微信99+未读，钉钉8个红色感叹号，还有条未接来电显示"妈妈"，备注是"你爸住院了"。
"看见没？"他把手机怼到我面前，"三年前的你，跟我现在一样，觉得'熬到三十岁就好了'。结果呢？"他指了指我头顶的秃斑，"你以为熬夜写代码能成大佬？最后不过是给资本家打工，把自己熬成秃头中年人。"
我气得首哆嗦："那你呢？你现在是CTO，开着豪车，住着大房子，有什么可惨的？"
"大房子？"他冷笑，"贷款三百万，每个月还完贷款，剩下的钱刚够全家吃有机蔬菜。"他指了指窗外的夜空，"看见那栋楼了吗？我老婆说，等我还完贷款，我们就搬去住一楼，种点花种种菜。可她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还不完贷款。"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嗡鸣声。煤球在笼子里啃着最后半根胡萝卜，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其实..."我挠了挠后颈，"我挺羡慕你能穿西装打领带的。我每天穿T恤牛仔裤，同事都说我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你以为我想穿这破西装？"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里面的过敏疹子，"公司规定管理层必须穿正装，我过敏不能穿羊毛，只能穿丝绸衬衫——贵得要死，还扎得慌。"
"那你老婆...她漂亮吗？"我问出这句话时，耳朵尖有点发烫。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漂亮，比我手机屏保还漂亮。但她昨天跟我说，要是能回到二十岁，打死也不嫁我这种工作狂。"他掏出钱包，抽了张照片甩过来——照片里，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搂着他脖子笑，背景是大学操场。
我接过照片，心跳突然快了半拍。那姑娘的眼睛很亮，像我高中时暗恋的同桌。
"你呢？"他凑过来看，"你有女朋友吗？"
我手一抖，照片差点掉地上："没...没有。"
"骗谁呢？"他从我工位抽屉里翻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条银项链——是我上周刷爆信用卡买的，本来想送给暗恋的姑娘，结果人家说要出差，连面都没见着。
"所以你攒钱买项链，就为了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他摇头，"我跟你说，三年后的你更惨：你会在她婚礼上当伴郎，喝多了抱着新郎哭，说'我当年就该勇敢点'。"
我眼前突然发黑。煤球"吱呀"一声跳到我脚边，用脑袋蹭我的裤管。我蹲下来摸它，发现它的毛有点打结——我三天没给它梳毛了。
"其实..."我轻声说，"我觉得现在也挺好。虽然穷，但煤球每天等我回家；虽然秃，但至少不用戴假发；虽然没对象，但至少不用哄生气的姑娘。"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你小子，倒是挺会自我安慰。"
"那你还想换吗？"我突然说，"用你的西装、大房子、CTO头衔，换我的泡面、秃斑、煤球？"
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也有块淡粉色胎记，和我一模一样。
"算了。"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我老婆昨天还念叨，说我该回家吃顿热饭了。"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西点零五分。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从走廊经过，拖把在地上划出水痕。
"要一起吃泡面吗？"我撕开另一包红烧牛肉，"虽然只剩半包调料了。"
他没说话，却在我对面坐下。我们俩捧着泡面碗，看热气在灯光下袅袅升起。煤球蹲在我们中间，啃着我刚才掉的半块饼干。
"对了，"他突然说，"你那个量子纠缠实验，数据记全了吗？我那边有个新的理论模型......"
"记全了！"我赶紧翻出实验日志，"你看，这是昨晚的新数据......"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交叠的泡面碗上。空间裂缝不知何时己经闭合，实验室里只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捧着泡面，聊着永远做不完的实验、还不完的贷款，还有永远等不到的明天。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早上，2026年的周明远也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对着突然出现的2023年的自己说："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混得这么惨的？"
而我们的对话，大概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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