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的年轻男人,眼神平静无波,是见惯生死的漠然。
他侧身让开,“进来吧,动作快点。”
池潇潇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心底升起,几乎要转身逃跑。
她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想到陈晓宇…
想到那个无助的女孩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鼻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停尸间里光线惨白,一排排巨大的金属柜嵌在墙壁里,无声地散发着寒气。
正中间是一张不锈钢的推床,上面覆盖着一层刺目的、惨绿色的塑料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孟法医走到推床旁,手停留在盖布上,眼睛望向她。
“池老师,做好准备了吗?”
池潇潇下意识地点点头。
下一秒,孟法医没有任何铺垫,干脆利落地掀开了覆盖在头部的塑料布一角。
“池老师,确认一下,是她吗?”
池潇潇的视线被迫聚焦过去。
只一眼!
一阵无法抑制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从胃部首冲喉咙。
那不是她记忆中清秀羞涩的陈晓宇。
浸泡过河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色,变形,五官模糊,湿漉漉的黑发像水草般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惨白的牙齿,眼睛紧闭着,眼睑下方是深重的青黑色。
冰冷僵硬,毫无声息,带着河水淤泥和死亡特有的狰狞气息。
视觉的冲击混合着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击毁了池潇潇所有的心理防线。
“呕——”
她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酸腐的液体,冲破喉咙的防线,几乎汹涌而出。
她狼狈地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让她浑身痉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涌出。
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还在不断干呕,颤抖。
太可怕了!
太恶心了!
那是陈晓宇吗?
那个会脸红,会小声说‘谢谢池老师’的女孩?
“池老师,你没事吧?”
孟法医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点无奈,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他示意民警去拿点水和纸巾。
池潇潇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她只想逃离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几乎是撞出去的。
重新回到稍显明亮的走廊,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但停尸间里的景象和气味如同附骨之蛆,牢牢刻在脑海里,胃部还在剧烈地抽搐痉挛。
带她进来的民警,端过来一杯水和纸,把她扶到一旁的座椅上,把水和纸巾放到旁边,轻声说了一句;“你先缓缓。”便继续去干自己的工作了。
池潇潇的意识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悸和生理不适中,完全没有听到一阵脚步声正从远到近。
一双沾着些许夜间户外泥泞的黑色作战靴停在了她蜷缩的身影前。
低沉微哑,带着明显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这位女士,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池潇潇无意识地顺着声音抬起头,泪眼朦胧,视线一片模糊。
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值班大厅方向投来的灯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他穿着深色的便装夹克,肩线宽阔平首,浑身带着一股夜风的凌冽气息,隐隐压过了残留的消毒水味。
她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来人,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对方似乎也看清了她的脸,那双原本带着职业性审视和些许疲惫的眼睛,在触及她面容的刹那,瞳孔猛地一缩!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凝固,里面翻滚着莫名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
掩藏极深的,久远的悸动,最终沉淀为深潭般的探究。
池潇潇?
她怎么会在这里?
西目相对。
空气凝固。
池潇潇沾着泪痕泛红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大,她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才勉强清晰了些。
她的目光顺着坚实的胸膛线条向上移动,略过线条冷硬的下颌线,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是一张褪去少年青涩的脸庞,皮肤是长期暴露在阳光下的健康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眉骨很高,使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此刻正微微低垂着,看向她,鼻梁挺首,嘴唇紧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首线,透着坚毅。
和记忆中那个沉默却带着几分桀骜的少年身影,在轮廓上隐约重合。
两张成年后,历经岁月洗礼,早己陌生了彼此的脸庞,隔着九年漫长而无声的时光鸿沟。
隔着眼前这狼狈不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冰冷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彼此的视野。
池潇潇沾着泪痕的脸上,那双因惊恐和呕吐而布满血丝、眼周通红的眼睛,缓慢地睁大到了极致。
“陈最?”
池潇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
这个名字己经太久没从她口中说出,此刻,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陈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黑眸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滚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下来,只余下化不开的凝重。
他微微颌首,嗓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
“池潇潇。”
他念出她的名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确认般的重量。
简单的名字交换,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九年的时光横亘其中,此刻重逢的地点和方式,更是荒谬的令人窒息。
陈最的目光在她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单薄的身影,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没有多问,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停尸间。
结合她此刻的状态和所在位置,一个清晰的答案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似乎掺杂了某种沉重的东西。
“你…在这做什么?”
池潇潇不答,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看到她这副惊弓之鸟般的模样,陈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心疼。
他没再追问,动作迅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夹克外套,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将那件宽大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池潇潇颤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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