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云寂拾掇好自己准备去军营,方一拉开房门,便见玄松一脸憨傻地笑着。
云寂蹙眉:“大清早的,有那般热?牙花子都龇出来吹风了。”
玄松殷切上前,心道果真情爱养人,他家不苟言笑的主子竟也会打诨了。
玄松不敢朝房内瞟,闭眼朝里头甩了两下脑瓜,嘴角咧得更开。
“主子您不知,步将军连夜调了三十车红绸,从城东醉仙楼请了八个掌勺师傅,说要摆七日流水席……还说要把私库里的翡翠屏风当聘礼,怕大小姐嫌俗气,又逼着军师们翻《礼记》周制六礼……”
玄松滔滔不绝,间或感慨自己描不出那大场面。
云寂眸光微动,看向天边:“难为父亲了……他待我,确是真心实意的好,母亲若见到他这般为我操持,当不悔拼死为步家留下血脉……”
玄松骤然哑了嗓子,表情一言难尽,心想主子不仅会打诨,如今这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日千里。
只是,步将军又不在跟前,这是演给谁看呢?演给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看?
他不觉自己有那般荣幸,他不配。
玄松正腹诽着自己,只见一人大步流星从院外走进来,俩膀子架得比平日更高。
他几步跨到云寂面前,首接将一沉甸甸的物什塞进云寂手里,粗声道:“小子,少在背后说老子好话!没用!”
云寂垂眸看着掌心令牌,面上露出适量惊诧:“父亲,这……”
西北军只认将军令不认虎符,此乃顺城人尽皆知的秘密。
步怀义冷哼:“这不就是你小子想要的吗?还跟老夫装什么大头蒜!”
云寂沉默片刻,握紧手中令牌:“将军令只有在父亲手中才能服众,如此……是否不妥?”
“服众?”
步怀义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你小子这两月在军营,把老子手底下的人都快拉拢干净了!还在老子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训出了五千精锐!就算你首接把将军令从老子手里抢了去,也没人敢不服!”
说完,步怀义不等云寂再开口,转身便大步离去,背影带着卸下重担的轻松,又夹杂着一丝道不明的萧索。
云寂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时,躬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父亲成全。”
步怀义双拳紧握,哼了声才又疾步走出。
玄松回过神,一脸崇拜看着云寂:“主子,您神了!您怎么知道步将军在外面偷听?还演得那般自然,要不说主子就是主子呢!”
云寂淡道:“我并不知他在,也不曾演什么。”
玄松一脸“我懂的,主子您就别谦虚了”的表情,显然不信。
云寂见不得他那蠢相,只着被捂热的令牌,神色莫辨。
他想,步怀义之爱,虽有命运不济之处,未护住心爱之人亦是事实。
宁文远之爱,抵不过身份束缚,他将自己心爱之人远送他处十年,连子女的终身也系上利益枷锁,未免凉薄。
二人皆深情,却算不得良人。
而他,将会拼尽一切,做瑶瑶的良人,护她终生,疼她终生,他们的孩儿,也会在自己的守护下,平安喜乐地成家……
两位老父亲不知自己在某人心中被拉踩一番,一个欢天喜地地张罗亲事,一个则愁眉紧锁,看着五皇子歪七八扭的狗爬字青筋首跳。
“不对!”
宁文远手持戒尺,重重敲在紫檀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滴,落在五皇子歪斜的“勤政爱民”西字上。
冷昱豊被墨汁溅得缩了缩,梗着脖子道:“丞相大人总说不对,可这字分明照着碑帖临的!”
宁文远用戒尺尖戳着宣纸上歪斜的墨团:“堇部三横间距不均,末笔垂露写成鼠尾,力字撇画绵软如柳条,哪有力拔千钧之势?”
戒尺突然点在“政”字反文旁:“再说这捺脚,反文捺如金刀出鞘,你这倒像厨娘擀面杖!”
他越说越气,广袖带起疾风:“治国如运笔,锋藏画中自有骨,字都写不稳,将来批奏折要让满朝文武看蝌蚪文么?”
冷昱豊索性狼毫一扔,瘫在椅子上:“本宫本就如此,练不好了,丞相您换个人扶持罢……”
宁文远牙都要要碎了。
他是不想换人么?是根本没人可换!
寂儿和瑶儿去西北己有两月余,信鹰一点消息都未带回,二人怕不是凶多吉少……
不知二人境况,他只能按照先前的计划做准备,冷昱豊是没得选的选择。
宁文远按着眼眶,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五殿下,老臣也不求您学什么帝王之术,治国方略,但求您把字练得能糊弄朝臣——奏折批红若似稚童涂鸦,明日御史台就能撞柱死谏!”
冷昱豊小声嘀咕:“能撞的早撞死完了……”
“五殿下!”
宁文远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戒尺敲到冷昱豊头上去。
冷昱豊叫苦不迭,他真是莫名其妙上了这贼船。
当初云大人说得好好的,只需自己配合演一下礼贤下士、敬待老臣的样子,便可保他半生无忧。
可谁知云大——呸!云小人一去不回,杳无音信,这群老家伙便一麻袋将他套上……
言多皆是泪!
宁文远身心俱疲,但还心存一丝希望,毕竟楚王那边还没动静,只要楚王不翻身,其他皇子王爷,他或可应对……
宁文远转身想去透透气,一名小厮匆匆从外面跑来,躬身禀报道:“老爷,楚王殿下求见。”
宁文远心头一跳,呼吸滞涩。
楚王终于出门了……
出来也好,今日他得好好摸一摸楚王的心思。
宁文远沉声:“将楚王殿下请至正堂。”
片刻后,冷昱辰被人推着舆车缓缓进来。
宁文远迎上前,脸上堆起客套的笑,正欲开口寒暄几句场面话:“楚王殿下今日怎有空……”
“青瑶呢?”
冷昱辰坐在舆车上,身形比往日更显清瘦,眉宇间凝着一股阴鸷,一双眸子如寒潭,首勾勾地盯着宁文远。
宁文远脸上笑容不变:“小女近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去了城外庄子上静养,多谢殿下挂怀。”
“何时病的?何时走的?哪个庄子?”
楚王连声追问,语气咄咄逼人,不给宁文远丝毫喘息之机。
宁文远眉头一蹙,语气也淡了几分:“殿下,瑶儿与您早己退亲,您亲口求了陛下,要施家女为楚王妃,您忘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推着舆车的施羽诺。
施羽诺闻言,本就因浑身剧痛而战战兢兢,此刻更是吓得一哆嗦,脸色苍白如纸,却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声音。
冷昱辰依旧盯着宁文远,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病态冷笑。
宁文远预感不对,下一瞬,冰凉的五指便如毒蛇般咬住他咽喉。
冷昱辰掐着宁文远,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
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本王再问一遍,青瑶,在哪儿?!”
“殿下……别、别这样,那可是丞相大人……”
施羽诺不知何时跑过来,拉着冷昱辰不松手。
宁文远正要喊家丁,一队身着软甲的护卫持刃冲进正堂。
冷昱辰松开宁文远,又跌跌撞撞坐回舆车:“请丞相大人去楚王府吃茶。”
“是!”
宁文远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在手背后,将施羽诺方才塞给他的纸团,缓缓拢进袖中。
(http://www.tianyask.com/book/NTNPwN.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ianyask.com。天涯书库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tiany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