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玻璃门上的风铃无声地晃动。
陈默将那几张薄如蝉翼的金箔股票，按照发行年份和编码，整齐地叠放在一个透明证物袋里。
他抬头，看向窗外。
城市另一端的天空，正被一块块浓重的、仿佛脏棉絮般的乌云迅速吞噬。
没有风。
空气却像凝固的铅块，压得人胸口发闷。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带着强烈社交排斥感的能量波动，正在那里悄然凝聚。
那股能量的频率毫无规律可言，像是胡乱敲击的鼓点，每一次震动都精准地踩在陈默的神经上。
他太阳穴的血管，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滋啦——”
一道银紫色的闪电撕裂云层，却没有雷声，像一场无声的哑剧。
它精准地击中了一栋写字楼顶端的巨型广告牌。
【新世纪婚恋，月老在线牵线！】
广告牌上的“月老”二字瞬间焦黑，灯管爆裂，火花西溅。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闪电接踵而至，目标全是城市里人流最密集的公共设施。
路灯，公交站牌，地铁入口的电子屏。
恐慌开始像涟漪一样扩散。
陈默的手机发出刺耳的警报音，屏幕上跳出一个血红色的盾牌徽记。
是神盾局的最高级别警报。
电话接通，卫峥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坐标，江城CBD中心区，能量等级评定为‘天灾级’，疑似高阶神病患者失控。”
“我己授权天罚小队升空，准备执行‘穹顶协议’。”
“物理净化？”陈默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最高效的止损方案。”卫峥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在城市电网彻底瘫痪前，必须切除污染源。”
“诊断报告出来了吗？”
“初步数据模型指向‘雷部’正神，其能量形态符合雷公神性特征，但行为模式无法解析。”
“他的行为模式不是随机的。”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天空那混乱的能量场。
在他眼中，那不是乌云和闪电，而是一张巨大的、布满了错误代码和逻辑死循环的思维导图。
“他在躲避。”
“躲避什么？”卫峥反问。
“躲避视线。”
陈默平静地给出了诊断。
“【范围性雷暴社恐症】。”
“……”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连电流的嘶嘶声都仿佛在表达一种困惑。
“陈医生。”
卫峥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极度的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一场足以瘫痪整个城市电网的天灾，是因为某个神仙……不想跟人说话？”
“准确地说，是他的潜意识正在用神性能力，为自己构建一个绝对安全的‘社交隔离区’。”陈默纠正道，“所有被他判定为‘可能产生社交接触’的节点，都会成为攻击目标。”
“荒谬。”
卫峥吐出两个字。
他身后的屏幕上，一架造型科幻的无人机己经升空，机翼下挂载的能量抑制器闪烁着危险的蓝光。
“无人机‘判官’己锁定能量核心，三十秒后进行第一轮能量抑制。”
“别。”
陈默打断了他。
“你的‘抑制’，在他的逻辑里等同于‘强行搭讪’，只会触发他更激烈的应激反应。”
话音刚落。
天空中的雷电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数十道闪电交织成网，将“判官”无人机瞬间吞噬，化作一团绚烂的火球。
卫峥的瞳孔猛地一缩。
“请求接入城市应急广播系统。”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要做什么？”
“送个外卖。”
卫峥觉得自己今天听到的荒谬言论，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但他看着屏幕上不断飙升的能量指数，鬼使神差地，还是对身边的技术员下达了命令。
“把权限给他。”
下一秒，陈默那温和、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通过全城所有的广播喇叭，响彻在每一个惊恐市民的耳边。
也响彻在乌云之上。
“雷师傅，您好。”
“您在本店订购的顶级绝缘手套，和一本加急印刷的《社交牛逼症速成手册》，己经给您送到楼下了。”
“麻烦您开一下门，或者，您看一眼再打？”
这声音不大。
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城市里奔跑躲避的人群，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抬起头。
神盾局指挥中心里，所有队员都石化在原地，表情像是看到了上帝在跳广场舞。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中那狂暴的雷霆，竟然真的停滞了。
乌云的翻滚也慢了下来，仿佛一个正在发脾气的人，突然被人问了一句“你晚饭吃了吗？”一样，瞬间卡壳。
一道缝隙从云层中裂开，漏下了一缕夕阳的光。
卫峥死死盯着屏幕，他看到能量核心的波动，出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断崖式的平缓期。
这比他用律法之刃斩断一座山，还要让他无法理解。
广播里，陈默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被人关注的感觉很不好。”
“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你身上，逼着你表演。”
“但其实，大家只是在看天，没有人特意在看你。”
“不信，你深呼吸，数三个数，然后把能量频率稍微调低一点。”
“你会发现，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围观你取外卖。”
天空中的雷声，彻底消失了。
乌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道细小的、不成气候的金色电弧在云层边缘闪过，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害羞。
“搞定了。”
陈默挂断了通讯。
他拿出手机，在自己的备忘录里给刚才那位匿名的“雷师傅”客户，补上了一条订单备注。
【下次，请务必给个五星好评。】
【不然，我可能要亲自上门，建议您进行下一阶段的“情绪暴露疗法”了。】
做完这一切，他瞥了一眼自己诊所的窗户。
几滴雨水，不知何时沾在了玻璃上。
它们的排列毫无章法，大小不一，滴落的位置更是充满了随机性。
陈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雷公，果然还是不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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