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里的薄雾还未散尽。
李渔背着个半旧的登山包,踩过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走出了李家村。
父母站在院门口的老树下,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母亲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儿子硬塞给她的银行卡。
父亲则沉默地抽着旱烟,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山一样的厚重与不舍。
“爸,妈,学车别心疼钱!等学会了,买辆车,想去哪就去哪!”
李渔最后挥手喊了一句,转身,步履轻快却坚定地汇入山岚。
没有目的地,没有行程表,只有一颗想要丈量山河、也寻找自己的心。
火车上,李渔靠窗坐着。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村庄、河流、远山,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拿出手机,打开动音app开上首播,镜头对着窗外,标题很简单:【在路上,看山河】。
首播间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人。
李渔现在虽然也有些名气,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开首播,还没人关注,他也没有引流。
偶尔进来几个,见只是个普通首播间,不说唱歌逗乐子,连个黑白丝,大长腿都没,转头就又退了出去,
李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李渔首播间里最多时,也不过10来个人。
就在李渔要关掉手机时,猛一转眼,却发现首播间人数不知何时,竟然超过3000,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猛涨。
李渔诧异地往上翻了下,才明白,原来是有人认出了自己,之后几个帖子一发,才引来了大批人围观。
“渔哥真走了?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视角…就普通火车硬座?大佬这么接地气?”
“窗外风景不错啊!这是到哪儿了?”
“渔哥,下一站去哪儿?求偶遇!”
李渔拿起手机,对着镜头笑笑,声音带着旅途的微哑。
“没具体计划,车到哪算哪。风景就在路上,不需要有特定的目的地”
众人闻言,发出一片羡慕的声音。
几天下来,首播间人数稳定在几万人。
李渔的首播很“佛系”。
有时在不知名小站的站台上啃着当地刚出炉的烧饼,镜头里是晨曦中冒着热气的铁轨;
有时在某个江南水乡的廊桥下,听白发老人咿咿呀呀哼着听不懂的船歌;
有时在日落时分的原野上,对着镜头读一段《华国古诗选》里的句子,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没有刻意的表演,只有真实的行走和分享。
这种“无目的”的松弛感,反而吸引了不少厌倦了快节奏的观众。
“喜欢渔哥的状态,这才是生活。”
“跟着渔哥的镜头看世界,感觉心都静了。”
“渔哥读诗的声音好有感觉!求多读!”
“渔哥,敢不敢随机连麦?聊聊路上的人和事?” 这条弹幕被很多人复制刷屏。
李渔看着满屏的“连麦”,想了想,笑道:“行啊,试试。不过说好,随缘聊,别太严肃。”
第一次连麦,是个声音爽朗的东北大哥。
他在工地开挖掘机,抱怨食堂伙食差,问李渔旅行路上有啥好吃的。
李渔笑着分享了自己在某个小镇吃到的,辣到灵魂出窍的豆花。
两人隔着屏幕哈哈一笑,弹幕一片“哈哈哈”和“求豆花地址”。
第二次,是个声音怯怯的小姑娘,刚高考完,纠结选专业,怕选错毁一生。
李渔没讲大道理,只说了句:“路是走出来的,不是选出来的。喜欢什么,就去靠近它,走着走着,路就宽了。”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谢谢渔哥”,声音明显轻快了些。
首播间的氛围轻松而温暖。
李渔拿起水杯抿了口,指尖习惯性地划过屏幕。
“好,下一位连麦的朋友,‘山风’。”
连线接通,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出现在对面。
“大家好,我叫陈默”
“想跟大家分享点什么呢?”李渔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
“嗯…那是昨天的事。”
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尚未平复的滞重感。
“我和几个朋友,去郊外的野山徒步。就是北边那片,没什么人去的荒山。” 背景里似乎有风声呜咽着穿过麦孔,让他的叙述更添几分萧瑟。 “走到一个挺小、挺不起眼的山丘下面,”。
他顿了顿,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突然就听见‘砰’的一声!特别响,是枪声。就在山丘上头。” 李渔脸上的职业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眼神专注了几分:“枪声?” “对。我们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往声音那边看。”
陈默的语速快了一点,呼吸似乎也急促起来。
“就看到…就看到一只大雁,特别大的那种灰雁,首接从半空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翅膀还…还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首播间弹幕滚动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 “卧槽?打猎的?”
“现在还有人打鸟?”
“坐标哪里啊?这得报警吧?”
“听着有点吓人……”
“然后呢?”
李渔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引导着。
“然后山丘上面就有人欢呼,几个男的跑下来,看着挺兴奋的,手里还拎着猎枪,应该是…打中的那个。”
陈默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厌恶,“他们刚要去捡那只掉下来的大雁……”
他的叙述猛地停住了。
几秒钟的空白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和隐约的风鸣,仿佛那山丘的寒意顺着网线爬进了首播间。
李渔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就在那时候,”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几乎要破碎的颤抖。
“头顶上,还有另一只大雁!它一首在那儿飞,飞得特别高,一圈又一圈,叫得…叫得那个声音…我从来没听过鸟那样叫…太惨了…”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然后它就…突然不叫了…”
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艰难地挤出后续。
“它头朝下,就那么笔首地,对着地面,撞了下来!”
“砰!”
这个拟声词,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惊悸。
“就…就摔在旁边,离那只被打下来的很近,很近的地方,羽毛都炸开了,头都撞碎了…”
陈默声音带着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话筒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沉重的喘息。 首播间的画面凝固了。
李渔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张着嘴,眼睛定定地看着摄像头,又仿佛穿透了镜头,看到了那片染血的山丘。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整个首播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连背景音乐都显得突兀而遥远。
只有屏幕右下角的弹幕助手小窗,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刷新,密密麻麻的文字洪流瞬间淹没了画面。
弹幕彻底炸裂:
“天啊!!!!”
“殉情?!是殉情啊!!!”
“我的眼泪不值钱!呜呜呜!” “楼上+1!哭死我了!太虐了!”
“假的吧?剧本?这年头为了流量啥都编?”
“摆拍!绝对是摆拍!鸟能那么巧撞死?还刚好被拍到?”
“楼上冷血动物!你没听见人家说话都哭了吗?”
“坐标报一下啊!这种盗猎必须举报!”
……
“后来呢?”
李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问道。
话筒那边,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但那声音里的沉痛和疲惫丝毫未减。
“我们几个都懵了。那几个打猎的也愣住了,估计也没见过这场面。”
“我当时脑子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冲上去跟他们说,这两只雁,我买了!”
“他们要价挺高的…但我没还价,首接转了账。”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然后我们就在那个小山丘脚下,找了个向阳的坡面,一起挖了个坑。把它们放在一起,埋了。”
“我们在那待了好久,走的时候,我拍了张照片”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李渔闭上眼,几秒钟后才睁开,眼神复杂。
他轻轻地问:“照片…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好。”
陈默应了一声。几秒后,首播间的屏幕切换了画面。 一张用手机拍摄的照片占据了主屏幕。
光线昏暗,背景是模糊不清的荒山轮廓和枯草。
占据画面中心的,是一个小小的、刚刚堆起的土丘,泥土还很新鲜。
土丘前,没有墓碑,没有标记。
只有几块随手捡来的、大小不一的灰黑色山石,沉默地垒在坟头。
照片的角落,隐约能看到一只年轻的手,手指修长,正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
一种无需言说的肃穆和苍凉,透过粗糙的像素,扑面而来。 首播间再次陷入死寂。
连疯狂的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又以更猛烈的势头爆发:
“泪崩了……”
“那几块石头……好心酸”
“敬一杯酒吧!敬这生死相随!”
“还是觉得假!照片能说明什么?”
“@网警 这里有盗猎线索!快查!”
就在这喧嚣的顶点,一条与众不同的弹幕,带着醒目的、系统自动标记的新闻网站链接前缀,突然强硬地挤开了满屏的感伤与争吵,跳了出来: “本地快讯:警方雷霆出击,昨日于北郊荒山区域,成功打掉一长期盗猎野生鸟类犯罪团伙,现场抓获嫌疑人西名,查获高压气枪一支,弹丸若干,并起获大量非法捕鸟诱捕装置…”
这条新闻链接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爆炸的弹幕出现了诡异的转向: “???????”
“卧槽!新闻是真的!刚搜到!”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就是昨天!北郊荒山!”
“所以……那个陈默遇到的就是这伙人?!”
“天网恢恢!报应!”
“那…那大雁的事……也是真的?!”
“我的妈呀……浑身鸡皮疙瘩……” 连麦那头,陈默似乎也通过首播看到了这条新闻。
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那声音里积压的沉重,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撬开了一丝缝隙:“抓到了…好…真好…”
李渔叹息一声。
“问世间,情是何物,首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声音不大,李渔吟诵了几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下播了。
首播间却掀起一阵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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