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的脸，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红得发紫，紫中透青。
他死死盯着那漫天游弋的光影鲤鱼。
那些灵动快活的光点，仿佛每一粒都在嘲笑他的无知与狂妄。
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嫉妒，像两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台下的惊叹声、欢呼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汇成一股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不……不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他猛地甩头，像是要把眼前这，梦幻又打脸的景象甩出脑海，强行找回一丝理智。
不行！
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必须找回场子！
张放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强行压过现场的喧哗。
“好！好！李渔老师果然……别出心裁！”
他硬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这么首白简单的诗，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我算是开了眼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挑衅和煽动。
“不过！李渔老师在泰山，那可是连作两首惊世之作！更有一首贯穿六篇、被周老誉为‘诗史’的千古长卷《游泰山》！那才是真正的巅峰造诣！”
他看向台下，手臂挥舞着，想要再次挑动众人的心。
“今天西湖诗会，荷花正盛，李渔老师随口就是一首引发异象的诗，显然也是兴致高昂，”
“不如再来一首，为这诗会添添彩？大家说，想不想再听一首？！想不想见识见识真正的‘巅峰’是什么样的？！”
他试图用泰山的光环，和“巅峰”的诱惑来转移焦点，再次点燃观众的贪念。
果然，台下不少被刚才《江南》异象震撼得头脑发热的观众，立刻被带了节奏。
“再来一首！”
“对！李渔老师再来一首！”
“我们要听巅峰之作！”
“没听够啊！”
“对啊，没听够呢！”
起哄声再次响起，虽然不如之前整齐，但夹杂着对“更高层次”的渴望，声势也不小。
张放站在台上，看着再次被自己煽动起来的场面，看着李渔，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和一丝扭曲的得意。
‘我看你这次，还能不能拿出比《游泰山》更“巅峰”的东西来！拿不出，你就露怯！拿出来……嘿，怎么可能？我赌你枪里没有子弹！’
特邀嘉宾席上，周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己有怒意。
柳宗元也微微摇头，对张放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感到厌烦。
沈括则首接看向组委会方向，意思很明显：该管管了！
李渔站在原地，光影鲤鱼游弋的碧绿辉光尚未完全散去，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刺向台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张放。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怜悯？
看得张放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
就在这微妙时刻——
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如同清凉的溪水，忽然从远处飘荡而来，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那歌声清越婉转，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的韵味，旋律简单而欢快，歌词听不真切，但隐约能捕捉到“采莲”、“荡舟”等字眼。
歌声来自西湖深处，似乎正有采莲女泛舟于荷叶丛中，随性而歌。
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侧耳倾听，被这来自湖上的，未经雕琢的自然歌声所吸引。
李渔冰冷的目光在听到歌声的刹那，如同春冰遇暖，瞬间融化。
他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再次扬起，这一次，不再是无奈，而是发自内心的，被触动了的笑意。
他不再看台上如跳梁小丑般的张放，而是微微侧首，目光投向歌声传来的，那片接天莲叶的深处，仿佛穿透了重重碧影，看到了歌声的主人。
他转回头，面向台下无数道注视着他的目光，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对着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最后的嘈杂余音。
“既然大家兴致未尽，远处又有采莲清歌相和……那便再应景一首。”
他没有酝酿，没有思索，仿佛那歌声就是最好的引子。
他清朗的声音，带着一种悠扬的韵味，在西湖的荷风，与远处飘渺的采莲歌中悠然响起。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第一句刚出，现场所有人，包括台上脸色变幻的张放，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难道……
异象并未立刻出现！
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渔的声音继续流淌，如同描绘一幅生动的画卷：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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