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特家的猫头鹰抵达波特庄园时,裹挟着一股与禁林边缘截然不同的寒意。那是一只羽翼丰盈、眼神锐利如玻璃碎片的灰林鸮,它精准地降落在藏书室敞开的窗台上,喙中衔着一封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的信件。
信封是厚重的、近乎墨黑的深绿色羊皮纸,触手冰凉,边缘烫印着繁复而低调的银线纹饰——诺特家族的徽记。
它像一片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精心裁剪的阴影,无声地落在维奥莱特·波特正在翻阅的《稀有苔藓的月光属性》笔记旁。
维奥莱特放下手中带着泥土气息的标本夹,有些疑惑地拿起信封。指尖传来羊皮纸特有的粗粝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古旧书卷和某种冷冽香料的疏离气息。
她小心地拆开封口处那枚由深绿蜡液封印的、带有缠绕毒蛇浮雕的印章,蜡封在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微响,抽出里面的信笺。
信纸是同样质地的墨绿羊皮,上面是用一种极其精致、一丝不苟的字体书写的邀请函。墨水是深邃的墨绿色,仿佛凝固的森林暗影,在纸上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致 维奥莱特·波特小姐:
谨定于下月第一个星期六,下午三时整,于诺特庄园举办一场小型的午后茶叙与学术交流活动。
鉴于您在魔药植物学领域展现出的独特视角与探究精神,家父特命我诚挚邀请您拨冗莅临。
本次聚会旨在促进年轻一代对魔法世界深邃知识的理解与探讨,氛围力求雅致、理性。
期待能与您就近期所得之月光苔藓特性,及魔药应用之精微平衡进行切磋。
敬请赐复。
您忠实的
西奥多·诺特
措辞无可挑剔,每一个单词都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般严丝合缝,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纯血礼仪规范。
然而,字里行间透出的只有冰凉的客套和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它清晰地划分了界限——这是一场在诺特庄园,由老诺特授意,面向“年轻一代”(实则是纯血继承人圈子)的正式社交活动。
维奥莱特的名字被冠以“小姐”,她的价值被限定在“独特视角”与“魔药植物学”上,仿佛她只是一个值得观察的学术标本,而非一个完整的人。
维奥莱特微微蹙起了眉。她对这种充斥着繁文缛节、暗流涌动的纯血沙龙毫无兴趣。她能想象到参与者的面孔:德拉科·马尔福那高人一等的傲慢,潘西·帕金森审视而刻薄的打量,克拉布和高尔空洞的眼神……还有老诺特那深不可测、如同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般的目光。
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这封冰冷得如同墓志铭的邀请函随手搁置时,信封里滑出了另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张纸截然不同。
是普通的、略有些泛黄的羊皮纸,边缘甚至带着点毛糙。
上面的字迹依旧是西奥多的,但明显随意了许多,笔锋间少了那份刻意的工整,墨水的颜色也浅淡一些,是普通的黑色,而非那拒人千里的墨绿。
维奥莱特展开这第二封信。
亲爱的莱蒂
随信附上的邀请函,是父亲的要求。他得知我们在禁林边缘(他用了“偶遇”这个词,但我想我们都清楚那堵墙的缺口)及之后在波特庄园的…交流,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更“正式”的会面。
茶叙的参与者将包括德拉科·马尔福、潘西·帕金森、文森特·克拉布、格雷戈里·高尔,可能还有布雷斯·沙比尼。主题名义上是“学术交流”,实质是父亲观察你,以及他们观察我们之间关系的场合。
气氛不会轻松。
之所以未能如往常前往波特庄园,是因为父亲最近对庄园内外的动向加强了监控。
上周我尝试前往时,发现几只不寻常的魔法甲虫在围墙附近徘徊,带有明显的窥探印记。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烦,暂时中止了拜访。抱歉未能提前告知。
关于邀请,你有权拒绝。
父亲无法强迫一位波特。
只是,若你缺席,他可能会解读为波特家族对诺特庄园的轻视,或你对我所提及的“交流”缺乏兴趣。
这或许会带来后续的…关注。
决定权在你。
另:庄园花园南角有一片废弃的暖房,玻璃破损,藤蔓丛生。那里生长着一种罕见的、只在正午强光下才会分泌粘液的日冕捕蝇草。
其粘液的魔力传导性极为特殊,或许能作为不稳定药剂的临时稳定媒介,但极易与月光属性冲突。
你若前来,可远远观察。
T.N.
这封信如同一股清冽的溪流,瞬间冲淡了前一份邀请函带来的冰冷粘稠感。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冷静的陈述、首白的警告、坦率的歉意,以及…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关于魔药植物的秘密线索。
他解释了消失的原因,点明了茶会的本质,坦陈了她的处境以及拒绝可能招致麻烦,最后,却又不动声色地抛出了一个足以勾起她强烈好奇心的植物学诱饵——日冕捕蝇草。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隐藏在正式社交之下的“探险”邀请。
维奥莱特的目光在那句“父亲无法强迫一位波特”上停留片刻,翠绿的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
她反复读着两封信,感受着墨绿请柬的冰冷疏离与普通信笺上字里行间那微弱的、属于西奥多本人的温度。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对那场虚伪茶叙的抗拒,对老诺特监视的不安,对西奥多处境的理解,以及那份被刻意压抑的、对他口中“日冕捕蝇草”的强烈好奇。
她捏着两张截然不同的信纸,走出藏书室,来到挂满画像的主走廊。
查勒斯·波特的画像正与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争论着某个恶咒的改良发音。
“曾曾祖父,”维奥莱特的声音打破了画像的争论,她举起那两张信纸,尤其是那封墨绿的正式邀请函,“诺特庄园…邀请我。”
查勒斯画像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那封墨绿请柬,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背后老诺特那阴沉的面孔。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哼,西奥多那小子的笔迹?包装得倒是体面。” 画像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午后茶叙与学术交流’?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不过是老诺特那条毒蛇想掂量掂量波特家这颗‘意外之珠’的成色,顺便让那群被宠坏的小蛇崽子们开开眼罢了。”
维奥莱特抿了抿唇,将西奥多的私人信笺内容也简单复述了一遍,重点提到了监视、参与者、缺席可能的后果,以及…日冕捕蝇草。
查勒斯画像听完,画像中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仿佛穿透了维奥莱特,望向更远的地方——那些纯血家族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和冰冷的规则。
“诺特家的小子…倒是比他父亲坦诚些,但也有限。”查勒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凝重,“维奥莱特,记住你的姓氏。波特的血脉,无需畏惧任何庄园的门楣,无论它多么古老阴森。你有资格站在任何地方,昂首挺胸。”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剂强心针注入维奥莱特心中。
“但是,”查勒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踏进诺特庄园,如同踏进蛇穴。表面的红茶点心下,是淬毒的獠牙和冰冷的算计。
去,不仅仅是为了那株捕蝇草,更是为了观察——观察那些继承人的言谈举止,观察他们父辈灌输的思想烙印。
去学习——学习如何在华丽辞藻下分辨谎言,在优雅礼仪中嗅出恶意。
去分辨——分辨谁是披着人皮的蛇,谁…或许还保有一丝未曾完全泯灭的清明。”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维奥莱特:“带上你的智慧,那是你最好的武器。带上你的眼睛和耳朵,时刻保持警惕。还有…”
查勒斯的画像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带上一点‘小玩意儿’。你实验室架子最上层,靠右那个贴着‘提神醒脑’标签的琥珀色小瓶,里面装的东西,或许能帮你保持头脑清醒,不受某些…‘氛围’的过度影响。记得,是‘提神’,仅此而己。”
维奥莱特心中了然。那根本不是什么提神剂,而是一种她改良过的、能抵御轻微精神干扰和混淆咒语的清醒药剂。
查勒斯在提醒她做必要的防御。
画像的这番话,如同为她即将踏入的战场勾勒出了一张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地图。
它消解了部分畏惧,点燃了探究的火焰,也赋予了沉重的责任。
维奥莱特低头,再次看向西奥多那封普通的信笺。
他那冷静剖析下的无奈,那关于捕蝇草信息里隐藏的、试图减轻她压力的努力,还有那句坦率的“抱歉”… 都让她无法简单地拒绝。
这不仅是对一个邀请的回应,更是对他们之间那微妙、沉默却真实存在的联系的一次回应。
她想看看,在那座冰冷的庄园里,在那些审视的目光下,西奥多·诺特会是怎样的存在?
她更想看看,那个被藤蔓覆盖的废弃暖房,那株神奇的日冕捕蝇草,是否真如他所描述的那般奇特?
深吸一口气,维奥莱特抬起头,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下定决心的光芒。
她看向查勒斯画像,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曾曾祖父。我会去的。”
她转身离开走廊,步伐不再犹豫。她要去准备回信,要用同样得体的措辞接受那份墨绿的邀请。
然后,她要去实验室,仔细检查那瓶“提神醒脑”的琥珀色药剂,或许还要为它准备一个更不起眼的分装瓶。
诺特庄园的午后茶叙,不再仅仅是一场令人厌烦的社交,而成为了一场她主动踏入的、充满未知挑战的观察与探索之旅。而西奥多·诺特,则是这场旅程中,一个立场模糊、却又无法忽视的关键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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