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唔……”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从身后传来。
谢云归猛地回头。
萧决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眉头紧锁成川字，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身体无意识地绷紧、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而模糊的呓语：
“……爹……雁回谷……血……好多的血……”
“……别走……云归……别走……”
“……杀！一个不留！……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时而凄厉绝望，如同目睹父亲惨死的少年；时而卑微脆弱，如同昨夜那个祈求她留下的男人；时而又变得冰冷暴戾，带着刑部死牢里的血腥杀伐！混乱的呓语交织在一起，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最痛的伤口、最暴戾的执念，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晨光里！
“萧决！萧决！”谢云归心猛地揪紧，立刻扑回床边，双手用力按住他因梦魇而挣扎的双肩，“醒醒！是梦！只是梦！”
她的触碰和呼唤，仿佛暂时驱散了部分梦魇。萧决挣扎的幅度小了些，但呓语依旧断续，带着浓重的痛苦和迷茫：“……玉佩……连环佩……西市……八十金……她喜欢的……”
“……娘……我做不到……恨……也……也……”
西市？连环佩？八十金？
谢云归如遭雷击！这不是……这不是前世他记录在素笺上的那件事吗？！他竟在昏迷的高热呓语中，再次念了出来！还有“娘”的遗言，“恨”与“也……”那未尽的挣扎！
巨大的冲击让她按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他即使在梦魇中也痛苦扭曲的脸，听着他破碎地念出那些与她相关的、被他深埋心底的点滴，心口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酸胀疼痛得无法呼吸。那不仅仅是仇恨的记录，那是他挣扎半生、无法摆脱的印记，是他连在意识模糊时都无法放下的……关于她的痕迹。
“小姐！粥来了！”青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谢云归猛地回神，迅速收敛心神，对青黛点点头。萧决似乎也被这声音惊扰，呓语渐渐微弱下去，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再次陷入昏沉的睡意。
青黛将温热的清粥放在床边小几上，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萧决，又看看脸色苍白的谢云归：“小姐，您也去歇歇吧，这里交给奴婢……”
“不用。”谢云归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坚持，“你守着药炉，随时准备着。粥……等他醒了再说。”
青黛不敢再劝，默默退了出去。
谢云归重新坐下，目光落在萧决沉睡中依旧显得脆弱的脸庞上。方才的呓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西市……连环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探向他紧贴里衣的胸口位置——前世，她习惯将贵重物品贴身存放。
指尖隔着薄薄的里衣布料，触碰到一个坚硬微凉的环状物。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极其轻微地挑开他领口的一点点缝隙。一枚温润莹白、毫无瑕疵的羊脂玉连环佩，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紧贴着他的心口皮肤。玉佩的样式，正是前世她在西市珍宝阁买的那一款！那细腻的玉质，那熟悉的双环相扣的纹路……
真的是它！
谢云归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她怔怔地看着那枚在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玉佩，心中翻江倒海！他不仅记录了她购买玉佩，他……他竟然将玉佩拿到了手？是在她前世死后？还是更早？他贴身戴着它，如同一个隐秘的、带着巨大矛盾的纪念品？是仇恨的象征？还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压抑的……执念？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再次将她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昏睡的男人，只觉得他像一个被无数矛盾丝线缠绕的茧，既冷硬如铁，又脆弱不堪；既是她家族的复仇者，又是她性命的保护者；既记录着她的点滴，又贴身珍藏着她的旧物……她看不清，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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