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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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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的清晨,大观园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迎春踩着厚厚的积雪往梅苑走去,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挂在睫毛上像细碎的珍珠。自从发现生母的秘密后,她养成了每日清晨来梅苑的习惯,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更近一些。

梅苑的月洞门上积着厚厚的雪,迎春伸手拂去匾额上的冰碴,"梅苑"两个斑驳的大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冷冽的梅香扑面而来。院中的老梅树在风雪中傲然挺立,枝头己经冒出点点红苞,像是要在这腊月里抢先绽放。

"姑娘,您看!"跟在身后的司棋突然压低声音,指着衣冠冢前的一处雪堆。迎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供品:一碟松子糖,半壶己经结冰的冷酒,还有一本蓝布封皮的《梅花百咏》。松子糖摆成了梅花的形状,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迎春蹲下身,轻轻拂去书上的积雪。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笺纸,上面"玉堂梅谱"西个字笔力遒劲,与父亲书房里那幅《雪梅图》的题跋如出一辙。她的指尖微微发抖,这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司棋突然惊呼一声,指着梅树下一个微微凸起的雪堆。迎春拨开积雪,露出一个鎏金小匣。匣子上的锁己经锈蚀,轻轻一碰就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方绣帕,每一方帕角都绣着不同姿态的梅花。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后来的栩栩如生,能看出绣工在一点点进步。最后一方帕子上还沾着几处褐色的痕迹,像是被针扎破手指留下的血迹。

"这......"司棋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迎春慌忙合上匣子,却见黛玉披着白狐裘走来,怀里抱着个青布包袱。她的鼻尖冻得通红,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

"二姐姐果然在这儿。"黛玉轻声道,解开包袱露出一卷残破的画轴,"昨儿帮着收拾库房,在旧箱笼里找到的。"

画中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执梅而立,眉目如画。最让迎春震惊的是,女子腕间的翡翠镯子竟与她妆奁最底层珍藏的那只一模一样。而女子发间的并蒂梅银簪,更是与她今日戴的这支分毫不差。画轴边缘题着"甲戌年冬,为梅君写生"——这正是迎春出生前一年的冬天。

"老太太唤大家去尝腊八粥呢。"黛玉轻声提醒,却将画轴往迎春手里塞了塞,"这画......还是二姐姐收着吧。"

离开梅苑时,迎春在穿堂遇见王熙凤正吩咐平儿:"......把老爷书房后头那株老梅移了,说是要建暖阁......"这话像一根针,猛地扎进迎春心里。那株老梅,是父亲最常驻足的地方。

三天后,暖阁的工匠们进府施工。迎春躲在游廊的转角,看见工头在梅树下挖出一个陶瓮。贾赦不知何时己经站在旁边,他弯腰从瓮中取出一个褪色的锦囊。迎春离得远,看不清锦囊里装着什么,只看见父亲的手在微微发抖。

当夜风雪大作,迎春辗转难眠。窗外梅枝敲打着窗棂,发出哒哒的声响。忽然,一声轻微的"啪"响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窗台上。迎春推开窗户,一个油纸包静静地躺在积雪上。

油纸包里是一本医案册子,墨迹己经褪色。某页上清晰地记录着:"十月十五,梅氏血崩,产一女,嘱以迎春名之。"纸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梅瓣,轻轻一碰就碎了,碎成细细的粉末,从迎春指间簌簌落下。

腊月十五是贾府祭祖的大日子。迎春穿着素净的衣裙站在祠堂外,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邢夫人罕见地主动走过来,递给她一个褪色的香囊。

"当年那丫头临终前,求我把这个给你。"邢夫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她说......愿你如梅,经霜愈艳。"

香囊里装着一缕用红绳系着的胎发,细软得像最上等的丝线。迎春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爱抚摸她的头发,眼神中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祭礼过后,迎春独自来到梅苑。那株老梅己经被移走,留下一个深深的土坑。她跪在坑边,突然发现坑底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微光。伸手挖出来,竟是那块残缺的玉佩!只是这次,玉佩的另一半也在,拼凑完整后,背面清晰地刻着"不悔"二字。

雪越下越大,迎春站在纷飞的雪花中,恍惚间听见有人轻唤她的闺名。回头望去,梅树旧址上的积雪簌簌而动,仿佛有人拂袖而过。她握紧胸前的玉佩,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为何每到风雪夜,父亲总要独自在梅树下站到天明。

回到房中,迎春从箱底取出珍藏多年的梅花帕。烛光下,她突然发现帕子一角有个极小的"玉"字,针脚细密,藏在梅花的蕊心之中。窗外,今年的第一朵梅花悄然绽放,暗香浮动,像是跨越了十载光阴的温柔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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