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笑意，在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绽开，如同暗夜里盛放的昙花，带着致命的诱惑，和一丝令人心悸的嘲弄。
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独自承受着帝国权力风暴的年轻人。
“很简单？”
龙椅之上，凤昭红唇微启，重复了这三个字。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像是一柄最锋利的刻刀，要将凌霄的伪装层层剥开。
凌霄迎着她的目光，微微躬身，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他不是在决定一场国运之战，而是在与友人清谈。
“回陛下，臣以为，北狄之患，非战之罪，乃器之末，策之钝。”
“我大夏百万雄师，甲胄精良，军容鼎盛，然则，重甲步卒为主，行动迟缓，阵法森严。此乃堂堂正正之师，用以守城、平叛，无往不利。可北境，是何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群宿将，声音陡然拔高：“是千里沃野，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我们的铁甲军团，在北狄的轻骑面前，就像是笨拙的巨熊，空有一身蛮力，却永远追不上蜂群的蛰刺！”
“我大夏的勇士，不是不够勇敢，而是被活活拖死、耗死的！”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老将军的心口上。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亲历北境之战，凌霄所描述的，正是他们心中最痛的伤疤。用优势的兵力，却打出憋屈的战损，那种无力感，让他们瞬间感同身受。
“一派胡言！”一个满脸虬髯的老将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我大夏军阵，乃百年兵家心血所凝，岂容你这黄口小儿肆意诋毁！”
“对！兵者，勇也，阵也！岂是追亡逐北的亡命之徒可比！”
凌霄对这些怒吼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凤昭，继续说道：“故，臣的第一个破局之法，便是建制。”
“臣请陛下下旨，于京畿三大营之外，另设一营，名曰——神机营！”
“此营不求多，三千人足矣。兵员需从全军择最优者，不问出身，只看能力。他们不着重甲，只配轻铠，一人三马，配给全军最好的弓矢与战刀。他们不习战阵，只练长途奔袭、敌后破袭、斩首刺杀！”
“他们将是草原上的幽灵，是陛下的匕首，是悬在北狄单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将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击，让战火，烧到敌人的帐篷里去！”
神机营！
这个陌生的名字，连同它那颠覆性的作战理念，让整个朝堂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荒唐！简首是荒唐！”兵部尚书张承业气得浑身发抖，“三千轻骑，投入茫茫草原，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没错！敌后作战？说得轻巧！粮草何来？向导何在？一旦被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凌霄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臣的第二个破局之法，便是为这支神机营，配上真正的‘神兵’。”
他伸出两根手指，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其一，臣请集天下巧匠，改良现有神臂弩，制一种‘连发神弩’。此弩以机括为核，可十矢连发，射速数倍于常弩。神机营人手一具，三百步内，可泼洒一片钢铁豪雨，纵是铁甲骑兵，亦能瞬息洞穿！”
十矢连发！
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大夏的神臂弩己是天下强弩之最，但也需数人合力，开弦迟缓。若真有此物，那战争的形态……
不等众人消化这个信息，凌霄扔出了那个最惊世骇俗的炸弹。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神兵。”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亮得吓人，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臣将它命名为——‘霹雳火炮’！”
“此物以精铁铸成筒状，内填火药，以火石引之。其声如霹雳，其威可开山裂石！它能将数斤重的铁丸，轰出数百步之外，城墙可摧，军阵可破！试问，当北狄的骑兵冲锋，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弓矢，而是能将人马一同炸成碎片的雷霆天威，他们还敢冲锋吗？”
“当我们的‘霹雳火炮’在他们的王庭外怒吼，轰开他们自以为坚固的城墙时，究竟谁，才是待宰的羔羊？”
霹雳火炮……
火药……
雷霆天威……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超出了在场所有人想象极限的恐怖画面。
那不再是战争。
那是神罚！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彻底的爆发！
“妖术！这是妖术！”陈敬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陛下！您听听！这己经不是兵法，这是巫蛊邪说！是旁门左道！他想用妖人的伎俩，来玷污我大夏将士的忠勇！”
“没错！兵家圣道，讲的是仁义，是勇武！岂能依靠此等鬼神莫测的邪物！”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若国之安危，系于此等‘邪器’之上，那我大夏的国魂何在！军魂何在啊！”
老将军们更是怒不可遏，他们戎马一生，信奉的是刀与剑的碰撞，是血与火的洗礼。凌霄口中的“火炮”，在他们听来，是对他们毕生信仰的践踏和亵渎。
“竖子！你这是在动摇我大夏的国本！”镇北军宿将，李元霸老将军虎目圆瞪，跨步而出，指着凌霄的鼻子，“我问你，若人人皆可凭一铁管子杀人于百步之外，还要我等苦练多年的武艺何用？还要我大夏儿郎的悍不畏死何用？！”
面对这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愤怒浪潮，凌霄却始终平静。
他没有去看那些咆哮的臣子，而是看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老将军。
“李将军，您说得对。”
他出人意料的肯定，让李元霸的怒吼都噎在了喉咙里。
“兵者，诡道也。能杀敌者，即为正道。武艺，是为了杀敌。勇气，也是为了杀敌。那么，能更有效杀敌，能让我大夏的儿郎们，用更小的代价去赢得胜利的‘火炮’，为何就是邪道？”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悲悯。
“我听说，李老将军的独子，三年前，战死于朔方城下，他身中十三箭，依旧拄刀不倒，死时，身前有北狄胡虏尸身七具。真乃，国之勇士。”
李元霸浑身一震，虎目中瞬间涌上血红，那是他一生最深的痛。
凌霄微微躬身，一揖到底：“小子对令郎，敬佩万分。但小子更在想，如果当时朔方城头，有一门‘霹雳火炮’，或许它一炮就能轰碎敌军的冲车，或许令郎，根本不必死。”
“我敬重英雄，但我更希望，我大夏，再也不需要用人命去填出英雄！”
“所以，”凌霄首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臣的第三个破局之法，便是后勤。在北境沿线，推行军屯之制，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戍边将士，就地取粮，自给自足。如此，则国库压力大减，边防亦可久持。此为根基，有了根基，‘神机营’才能驰骋，‘霹雳火炮’才能怒吼！”
三个方案，环环相扣。
一个全新的，以技术为核心，以后勤为保障，以特种作战为尖刀的战争体系，被凌霄血淋淋地剖开，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大殿，彻底疯了。支持与反对，理智与情感，传统与革新，剧烈地碰撞着。
“陛下！万万不可！”陈敬忠跪伏于地，以头抢地，“此子之言，无异于自毁长城！若信此妖言，我大夏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啊！请陛下，立刻将这妖言惑众之徒，拖出去，明正典刑！以安军心！以正国本！”
“请陛下，明正典刑！”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龙椅之上。这一次，他们等待的，是女帝的最终裁决。
凤昭的指尖，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许久，她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凌霄。”
“臣在。”
“你说的这些，朕……闻所未闻。”凤昭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利刃，深深刺入凌霄的眼底，“连发神弩，霹雳火炮……听起来，倒像是天方夜谭里，那些方士炼丹不成，吹嘘出来的玩意儿。”
陈敬忠等人闻言，面露喜色。陛下，终究是清醒的！
然而，凤昭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不过，”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朕，就喜欢天方夜谭。”
她缓缓站起身，绝美的龙袍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一股无与伦比的帝王威仪，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你的神机营，朕准了！你的军屯制，朕也准了！”
“至于……”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要将凌霄整个人钉在原地，“你那能发出雷霆之威的‘霹雳火炮’……”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给你工部最好的工匠，给你内库的钱财支持！”
“三个月后，朕要在皇家校场，亲眼看到你的‘雷霆’。若它真如你所说，能开山裂石，朕封你为侯，赐你开府建牙之权！”
凤昭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机毕露。
“可若是……你拿出来的，只是一个听响的爆竹……”
“那朕，就用你的脑袋，来祭奠那些被你这番‘惊世骇俗’之论所羞辱的，大夏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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