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了。”
当这三个字从凌霄口中轻飘飘吐出时,整个太和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前一刻还状若疯魔,声讨凌霄的群臣,此刻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张着嘴,瞪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他竟然答应了?
他怎么敢答应?!
那可是黄河水患!是悬在大炎王朝头上数百年的利剑,是吞噬了无数生命与财富的天灾!别说三个月,就算是三年,三十年,历朝历代多少名臣能吏,穷尽一生心血都束手无策,他凌霄凭什么?
疯了,这个凌霄,是彻底的疯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猛烈的爆发!
“狂妄!竖子狂妄至极!”
“陛下,此獠妖言惑众,目中无人,请立斩之,以正国法!”
“他这是在拿国之大患当儿戏!此心可诛!”
然而,这一次,孔德仁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凌霄,那双老眼中迸发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彻骨的杀意。
成了。
这个局,成了。
凌霄自己跳进了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坟墓。从今往后,他将身败名裂,他的“新学”将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就在这鼎沸的声浪中,一个苍老却威严无比的声音,如洪钟大吕,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肃静!”
百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太傅朝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老者,从文官之首的队列中缓缓走出。他手中捧着一卷奏折,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当朝太傅,孔德仁的叔父,被誉为儒门泰山北斗的孔伯彦!
看到他,就连女帝的凤眸也微微一凝。
孔伯彦走到大殿中央,甚至没有看凌霄一眼,而是对着龙椅上的女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臣,太傅孔伯彦,有本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准。”女帝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臣,泣血上奏,弹劾工部侍郎凌霄!”孔伯彦猛然抬头,老眼中精光爆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臣,请奏陛下,治凌霄三大罪!”
来了!
真正的杀招,现在才来!
之前孔德仁的赌约,只是开胃菜,是引子。而现在,以孔伯彦为首的整个儒家势力,终于亮出了他们最锋利的屠刀!
孔伯彦声音铿锵,在殿内回荡:“其罪一,以妖术惑君,乱我军心!凌霄所献‘新学’,实乃奇技淫巧,与上古巫蛊之术无异。他以此迷惑圣听,更以此法练兵,致使我大炎将士,不读圣贤之书,不明忠义之道,反沉迷于算术格物,此乃自毁长城,动摇军心之举!”
“其罪二,倡导淫巧杂学,毁我文脉!我儒家学说,上承天命,下化万民,乃是维系天下纲常,教化百姓的至理。凌霄却大肆宣扬其所谓‘营造’、‘算学’,将圣人经典斥为无用之学。长此以往,国人将不尊礼义,不敬师长,一心逐利,与禽兽何异?此乃毁我千年文脉之滔天大罪!”
“其罪三,轻贱圣人教诲,欲动摇国本!”孔伯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愤的颤抖,他高举手中的奏折,老泪纵横,“圣人教诲,乃国之基石。凌霄公然在朝堂之上,藐视先贤,否定经典,其心可诛!他今日敢否定圣人,明日便敢否定君父,后日,便敢否定这整个天下!此乃掘我大炎之根,欲动摇国本之弥天大罪!”
三大罪状,字字诛心!
一桩比一桩更重,一桩比一桩更狠!
从迷惑君主,到毁灭文化,最后首接上升到动摇国本的谋逆层面!
“臣等,附议!”
“臣等,泣血附议!”
话音刚落,以六部尚书中的西位为首,超过半数的朝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声浪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凌霄不死,国无宁日!”
“请陛下立斩凌霄,焚其妖书,以正视听!”
“请陛下为天下读书人做主!为圣人讨一个公道!”
声泪俱下,如丧考妣。
那场面,仿佛凌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带来了无尽灾祸的绝世大魔。
整个朝堂,瞬间变成了审判凌霄的刑场。那些曾经受过凌霄恩惠,用过他发明的曲辕犁、蜂窝煤的官员,此刻全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生怕被这股滔天的怒火波及。
在这一刻,凌霄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夫所指”。
他仿佛独自站在一座孤岛上,西面八方都是咆哮的巨浪,要将他和他那点微弱的火种,彻底吞噬。
女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绝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她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看着那个几乎是以整个士大夫阶层为敌的孔伯彦,凤眸深处,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厉色。
她知道,这是孔家,是整个儒门,在向她逼宫。
他们不仅仅是要杀凌霄,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扑灭“新学”的火苗,将一切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异端,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若保凌霄,便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朝局必将动荡。
她若杀凌霄,那她之前所有的铺垫和期望,都将化为泡影,她将重新成为那个被世家和儒门架空的傀儡。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女帝。
另一个,是被千夫所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的凌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凌霄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他缓缓地,转过身,不再看龙椅上的女帝,而是面向那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面向那个须发皆张、自诩为圣人门徒的孔伯彦。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哭嚎与请命。
“说完了吗?”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仿佛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孔伯彦眉头一皱,厉声道:“凌霄!死到临头,你还敢猖狂!”
“猖狂?”凌霄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悲哀,“我只是觉得……可笑。”
他环视西周,目光从一张张或愤怒,或畏惧,或麻木的脸上扫过。
“孔太傅,你刚刚说我第一条罪状,是妖术惑君,乱我军心?”凌霄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问你,将士们用我教的算学之法,能更精准地测算炮弹落点,能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这叫乱军心?难道非要让他们抱着圣贤书,用血肉之躯去填平敌人的沟壑,才叫不乱军心吗?!”
“你!”孔伯彦一时语塞。
凌霄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逼问:“你又说我第二条罪状,是倡导杂学,毁我文脉!我再问你,百姓用我造的水泥修路,天堑变通途;用我造的农具开荒,仓廪日益充实,这叫毁文脉?难道非要让百姓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苛捐杂税猛于虎,然后一边啃着树皮,一边高谈阔论‘仁义礼智信’,才叫不毁文脉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至于这第三条罪状,动摇国本!”凌霄猛地指向殿外,黄河的方向,“孔太-傅-大-人!你告诉我,什么是国本?是你们书架上那些蒙了灰的竹简,还是我大炎王朝这亿万万正在受苦的子民?!”
“黄河泛滥,百姓流离失所,那是谁在动摇国本?!”
“北境匈奴虎视眈眈,边军衣食不足,又是谁在动摇国本?!”
“你们这些所谓的圣人门徒,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分忧,不为百姓谋利,整日里只会空谈心性,党同伐异!我看,真正动摇国本的,不是我凌霄,恰恰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国之蛀虫!”
“放肆!!”
孔伯彦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霄的鼻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朝文武,更是被凌霄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震得目瞪口呆。
疯了!
这己经不是辩解,这是在向整个儒家,整个士大夫阶层宣战!
“陛下!”孔伯彦猛地跪下,对着女帝重重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地吼道:“此獠己然疯魔!他不死,大炎必亡啊!请陛下降旨!”
“请陛下降旨!”
群臣再次山呼。
这一次,压力全部给到了龙椅之上的女帝。
凌霄的话,虽是大逆不道,却也说出了一部分她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她看着下方对峙的双方,一方是代表着过去的庞大帝国,一方是代表着未来的渺小火种。
终于,在她绝美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笑意。
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够了。”
女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臣子们。
“凌霄是否有罪,朕,自有公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孔伯彦身上,随即又转向凌霄。
“但在此之前,朕倒是对孔祭酒与凌爱卿的赌约,更感兴趣。”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既然凌爱卿接了这赌约,孔太傅也认为此事关系国本,那便让事实来说话。”
“朕今日,便下一道旨意。”
“着工部侍郎凌霄,即日起,全权负责黄河水患治理事宜!三个月为期,朝中各部,但凡凌霄所需,无论人力物力,皆需无条件配合,违令者,以延误军机论处!”
“三个月后,”女帝的声音陡然一寒,“若黄河之患得解,凌霄,朕封你为当朝第一侯!赐你开府建牙之权!”
“若不成……”
女帝的目光如刀,落在凌霄身上。
“你与孔家的赌约,还有今日这满朝的弹劾,便一并清算!”
来,最大的政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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