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三秒。
深夜十点的律所办公室，顶灯冷白的光割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匿名邮件的发件人显示着乱码，正文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顾家远房亲戚顾明川去年曾联系王女士，要求抹除顾芷晴与顾氏夫妇的收养记录。"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指节捏得泛白。
西装内袋里刘奶奶给的信还带着体温，母亲娟秀的字迹仿佛就在眼前——"务必确保芷晴被妥善安置"。
原来有人早就在暗处，把母亲用生命护下的温暖，撕成了碎片。
"顾律师？"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案卷哗啦作响。
林温仪抱着件驼色针织衫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雨星子。
她今天去儿童福利院教舞蹈，发间别着的向日葵发夹歪了点，却正好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你又要连夜去查顾明川？"她没等他回答，径首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的邮件内容刺得她心口发疼——这个总把所有风雨都往自己肩上扛的男人，此刻连西装袖口都没来得及解开，显然是打算换身衣服就冲出去。
顾砚之的呼吸顿住。
他看着温仪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想起昨晚她发给他的照片里，母亲信纸上那缕茉莉香。"我能处理。"他说，声音却比平时轻了些。
"但你不该一个人处理。"温仪伸手按住他手腕。
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重，像困在笼里的兽。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舞蹈教室门口，西装笔挺得像道冰墙；想起后来他蹲在地上给学跳舞的孩子们系鞋带，指节还沾着法庭上的墨渍。"你妈妈希望你有家人，不是吗？"
办公室的挂钟敲响第十下。
顾砚之望着温仪眼里映着的自己，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有片梧桐叶贴在玻璃上，像枚被揉皱的邮票。"好。"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原木，"我们一起。"
温仪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墨绿封皮的笔记本，封角翻卷着，是被反复翻阅的痕迹。"这是我和芷晴整理的异常点。"她翻开第一页，字迹是两种风格，一种刚劲像男生写的，另一种圆软带着舞蹈生特有的笔锋，"她记得七岁那年生水痘，是顾太太背着她去医院；你记得十三岁生日收到的乐高，其实是顾太太用你攒的零用钱买的——这些他们想抹掉的，都是我们的武器。"
顾砚之接过笔记本时，指尖碰到她掌心的薄茧。
那是常年练舞磨出的，此刻带着体温，烫得他心口发颤。
听证会当天的雨下得很大。
听证室的落地窗外，雨帘把城市割成模糊的碎片。
王女士的白衬衫领口皱着，她盯着顾砚之推过来的一沓证据——顾明川的转账记录、王女士修改档案的IP痕迹、刘奶奶提供的顾太太手写信复印件，喉结动了动："我只是......"
"只是想保护顾家名声？"顾砚之的声音像冰锥，"还是有人告诉你，顾芷晴的身份会影响我成为合伙人？"
王女士的脸瞬间白了。
她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颤抖起来，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顾太太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阿砚从小就太懂事，什么都自己扛......顾明川说，要是芷晴的事传出去，星芒律所会觉得你有'家庭污点'......"
"我成为合伙人，靠的是三百七十六场胜诉。"顾砚之打断她，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冷硬，"不是血统，不是秘密，是我自己。"
同一时刻，云雀轩后的小花园里，顾芷晴正蹲在石榴树下捡落花。
她穿的米白针织衫是温仪昨天带她买的，袖口绣着只歪歪扭扭的云雀——是她自己非要绣的，说要像温仪老师那样。
"哥是不是又要为我惹麻烦？"她突然开口，指尖掐着石榴花的花瓣，"上次他为了我和顾叔叔吵架，衬衫都被扯破了。"
温仪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睫毛上挂的水珠。
这孩子总把所有不安都藏在眼睛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不是麻烦。"她轻轻握住芷晴的手，"是他想让你知道，你从来都不是被抛弃的。
你有妈妈的信，有刘奶奶的回忆，有他......还有我。"
芷晴的眼泪啪嗒砸在花瓣上。
她突然扑进温仪怀里，像只小刺猬终于松开了刺："那你呢？
你会不会觉得我......"
"觉得你是我要守护的星星。"温仪摸着她软乎乎的发顶，闻到淡淡的橘子香——是她今早新换的儿童洗发水。
风裹着桂香吹过来，把两人的笑声卷得很远。
顾砚之推开门时，玄关的暖光漫过脚背。
餐桌上扣着个青瓷碗，热气正从碗沿往外冒，飘着葱花和骨汤的香。
旁边压着张便签纸，温仪的字还是带着跳舞时的弧度："汤面要趁热吃，别怕揭开过去，我会一首在。"
他解领带的手顿住。
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是芷晴歪歪扭扭的字迹："哥哥，温仪老师说你今天会赢，我给你画了云雀！"旁边歪着只长尾巴的鸟，翅膀上涂满了金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接起来，温仪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大概是在花园里被风吹感冒了："到家了？"
"嗯。"他低头盯着汤面里晃动的自己，嘴角慢慢来，"明天，一起去见芷晴的亲叔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轻轻的抽鼻子声："好。"
夜色渐深时，顾砚之站在窗前。
月光漫过他西装内袋，那里躺着温仪的笔记本、母亲的信，还有芷晴画的云雀。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他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灯火，突然想起刘奶奶说的话："你妈妈说，阿砚要是知道有个妹妹，肯定会把糖都分给她。"
他摸出手机，给温仪发了条消息："明天记得带件厚外套，听说郊区风大。"
屏幕亮起又熄灭，像颗落在夜色里的星。
而此刻，三十公里外的老小区里，一扇贴着"顾"字春联的门后，传来重重的摔杯声："不见！
谁来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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