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轩的顶灯“啪”地熄灭时,班的学员们正跟着温仪练习《茉莉花》的托举动作。
黑暗来得太突然,有人撞翻了靠墙的瑜伽垫,惊呼声像被风吹散的柳絮,在密闭的教室里乱撞。
温仪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中,方才教到“提腕”的要领,此刻眼前只剩一片混沌的黑。
她听见学员小周带着哭腔喊:“手机也没信号!”王姐的珍珠项链刮过镜子,发出刺啦声响。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三年前母亲手术那晚,监护仪的红灯在病房里明明灭灭,和此刻的黑暗重叠——但下一秒,她摸到胸口的翡翠平安扣,那是母亲病愈后亲手串的,触手温凉。
“大家别慌。”温仪提高声音,刻意让尾音带了点轻快的颤,像平时哄儿童班的小团子,“停电而己,我们换个方式跳舞好不好?”她摸黑走到窗台边,那里备着应急蜡烛,是上个月教古典舞《红烛》时剩下的。
火柴擦燃的瞬间,暖黄的光晕在她发梢跳跃,映得镜面上的水痕像星星落了一地。
“蜡烛不够的话,我手机有电筒!”“我这儿有香薰蜡烛,在包里!”学员们的声音渐渐亮起来。
温仪弯腰点燃第一支蜡烛,火舌舔过烛芯的刹那,她看见顾砚之站在门口。
他西装裤脚沾着些细碎的草屑,应该是从律所赶过来时路过草坪——刚才断电前,他说要去买茉莉饼当课后茶点的。
“顾律师?”她眨眨眼,火光里他的轮廓被晕得柔和,连眉峰都不那么冷硬了,“你怎么——”
“路过。”顾砚之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发间的碎发,“听说停电,来看看。”其实他根本不是路过。
半小时前在律所改完遗嘱案的卷宗,抬头看见窗外云雀轩的方向突然暗下来,鬼使神差就拿了车钥匙。
此刻教室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蜡香,混着学员们翻找蜡烛的响动,他忽然想起上周温仪说的话:“真正的舞蹈不需要聚光灯,有光的地方,就是舞台。”
“来呀。”温仪己经点燃了六支蜡烛,分别放在教室西角和镜前的矮柜上。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今天你也是学员。”
顾砚之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他第一次离舞蹈教室的镜子这么近,能看清镜中自己的模样:西装革履,和周围穿着练功服的学员格格不入,像块被丢进溪流的石头。
但温仪的手像根温柔的线,牵着他往中间走:“《茉莉花》的双人版,我教过儿童班的小朋友,不难的。”
“我可能踩你脚。”他低声说,喉间却漫上一丝痒——像春天第一片融雪滑进溪涧。
“踩吧。”温仪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我穿了软底鞋。”
后巷的配电箱旁,小张缩着脖子往墙根又挪了挪。
他今天下午被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塞了五百块,说“把云雀轩的电路断半小时”。
原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可此刻从后窗漏出的烛光像一串暖黄的星星,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更要命的是,教室里传来的笑声比平时还响,混着温仪轻哼的调子:“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己经过了二十五分钟。
正打算溜,忽然听见“咔嚓”一声,是手机拍照的声音。
转头望去,阿哲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教室窗户。
小张心跳漏了一拍,可阿哲只是对着屏幕笑,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原来冷面律师也会跳双人舞?”
教室这边,顾砚之的西装外套己经搭在椅背上。
他跟着温仪的动作抬起左手,指尖虚虚托住她的腰,像捧着一片随时会化的雪。
温仪的右手搭在他肩窝,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得像根弦:“放松,想象自己是株竹子——风怎么吹,你就怎么晃。”
“竹子?”他低头看她,烛光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不是茉莉花?”
“你是竹,我是花。”温仪带着他转了个小圈,烛火在镜中碎成一片,“竹不弯,花怎么依?”
顾砚之的呼吸乱了一拍。
他想起今早温仪熨西装时,低头吹开落在领口的线头;想起上周在儿童班,她蹲下来给小团子系舞鞋绳,发尾扫过孩子的手背;想起刚才在日记本前,她靠在他肩头说“你值得被爱”——此刻所有片段在眼前闪回,像被串成了一条光链,套住他原本冷硬的心。
“对,就这样。”温仪感觉到他的手臂终于松了些,“重心跟着我走,别怕——”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林阿姨提着老式油灯站在外面,灯芯烧得噼啪响。
她看见顾砚之跟着温仪学步,西装裤脚卷了半寸,露出一截精瘦的脚踝;看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却还在努力跟着哼调子;看见女儿仰起脸时,眼里的光比烛光还亮。
“这小伙子。”她低声嘀咕,把油灯放在墙角的花架下。
茉莉的香气裹着灯油味飘起来,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顾砚之刚好低头,替温仪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绳。
阿哲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
他刚才发的视频己经有九千点赞,评论区刷得比弹幕还快:“律师哥哥的手好好看!”“这哪里是冷面律师,分明是被驯服的狼!”“求云雀轩地址,我也要学这种双人舞!”他正想再拍一段,镜头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顶灯“轰”地亮了。
“来电了!”小周欢呼着跳起来,碰倒了镜前的蜡烛。
顾砚之本能地护在温仪身前,却见她笑着弯腰去捡蜡烛,发梢扫过他手背:“刚好,我们的舞也跳完了——”
“没跳完。”顾砚之握住她的手腕,烛光在恢复的灯光里显得有些暗淡,却仍固执地亮着,“再跳一支,就一支。”
温仪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儿童班小团子说过的话:“顾老师的眼睛,像星星掉进了咖啡杯里。”此刻那杯咖啡被搅开了,星星正扑簌簌往上冒。
“好。”她应得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湖中心,“跳支《梁祝》好不好?”
窗外的蝉鸣突然高了一度。
阿哲的手机又“咔嚓”一声,画面里两人的影子在镜中重叠,像两株并肩的竹,一朵依着竹的花。
而墙角的油灯还在燃,灯芯上结了朵小小的灯花,像谁藏在暗处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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