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门无声合拢,将刘啸天重新隔绝在外,也将那个名叫苏雪晴的少女,彻底封存在了那弥漫着惊惶气息的囚笼里。
刘啸天站在门外,午后的阳光穿过竹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
老陈那“西南联大学生”、“家里没什么人了”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耳边,吐着信子。
那惊鸿一瞥的、与清丽外表截然不符的眼神……那对筋膜枪一闪而过的、带着探究的锐利……戴笠那看似平淡、却字字千斤的“抽空去看看”……
这不是金屋藏娇。
这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里面关着的,是一只被强行捕获、却可能藏着致命毒牙的鸟。
回到自己那看似安全的东侧小院,刘啸天却感觉自己像踩在刚刚解冻、却布满暗窟的冰面上。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苏雪晴那双蒙着水雾、深处却藏着漩涡的眸子,将精力投入到“夫人圈”的周旋和地下“神仙水”帝国的运转中。
宋霭龄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贴身放着,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他与孔家那无法斩断的联系。
他出入“颐园”的次数更加频繁,与宋夫人、顾夫人谈养生,论花艺,谈吐愈发温润博学,将自己“良医益友”的面具戴得严丝合缝。
汇丰银行的密函依旧准时送达,王麻子那条隐秘的运输线在暗夜里吞吐着财富与危险,那本《千金方》下的密账数字,如同滚雪球般疯狂膨胀,带来令人窒息的满足。
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苏雪晴,关于她被囚禁的真相!
这不再仅仅是好奇,而是关乎自身生死存亡的必需情报!
机会,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胡蝶。
一次在“颐园”的午后茶叙,夫人们的话题从新到的法国香水,不知怎的转到了公馆后园新开的几株名贵兰花上。
胡蝶端起白瓷盖碗,轻轻撇去浮沫,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说起来……戴公馆后园深处,似乎也新移了些花草?
前几日路过,远远瞧着,倒添了几分生气。只是……那地方僻静,少有人去,也不知谁有闲情逸致打理?”
她的话语轻柔,如同羽毛拂过水面,却精准地触动了在座几位夫人心底那根隐秘的弦。
宋霭龄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玩味。
顾夫人黄蕙兰则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只有宋夫人张乐怡,依旧笑容温婉,仿佛没听出话外之音。
刘啸天的心猛地一跳!胡蝶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向他传递信息!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后园深处的异常,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她选择在这个场合,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点出来,既是提醒夫人们注意戴笠的“新动向”,也是在向刘啸天暗示——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茶会散后,刘啸天寻了个由头,与胡蝶“偶遇”在回廊转角处。
西下无人,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胡小姐,”刘啸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方才茶会上提及公馆后园……不知……”
胡蝶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曾经颠倒众生的明眸,此刻带着看透世事的清明和一丝深深的怜悯。
她看着刘啸天,声音轻若耳语,却字字清晰:“啸天,后园那位……姓苏的姑娘,是个可怜人。”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西南联大的高材生,家破人亡,孤苦无依……被‘请’来这歌乐山时,才刚过十七岁生辰。”
十七岁!西南联大!家破人亡!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啸天的心上!印证了老陈的只言片语,更勾勒出一幅更加凄惨、更加黑暗的图景!
“她……”胡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想起了自己也曾被“金屋藏娇”的过往。
“性子……很烈。刚来时,不吃不喝,以死相逼……”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某种强烈的情绪。
“后来……不知怎的,就……就安静下来了。但那双眼睛……啸天,那不是一个十几岁女孩该有的眼睛。
那里面……是空的,是死的,却又……烧着一把火,一把能把自己和别人都烧成灰烬的火!”
胡蝶的描述,与刘啸天那日惊鸿一瞥的感受瞬间重合!
“戴老板他……”胡蝶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丝兔死狐悲的哀伤。
“……对她……很不一样。不像对我……”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更像是对待一件……稀罕又危险的战利品。
他似乎在……‘驯服’她。用尽一切法子……打碎她,重塑她……”
刘啸天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几乎能想象出在那栋幽静的小楼里,在那看似雅致的闺房深处,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恶魔,是如何用权势、用暴力、用精神折磨,一点点摧毁一个花季少女的尊严、信仰和希望!
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满足那扭曲的占有欲?还是……另有所图?
“啸天,”胡蝶的声音打断了刘啸天的思绪,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警告。
“离她远点。越远越好。那姑娘……是祸水。沾上她,会死人的。”
她的眼神锐利,首刺刘啸天心底,“戴老板让她见你……绝没安好心!”
胡蝶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刘啸天瞬间清醒!他明白了!
苏雪晴的存在,本身就是戴笠布下的一局险棋!
她可能是诱饵,是试探,是陷阱!引他上钩,测试他的忠诚,或者……借他的手,完成某种更阴险的图谋!
然而,就在刘啸天下定决心要彻底远离那座幽静小楼时,戴笠的命令,再次将他拖向那致命的漩涡中心。
这一次,不是召唤,而是“邀请”。
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
管家老陈撑着油纸伞,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神情,敲开了刘啸天小院的门。
他没有多言,只是递上一张洒金笺。笺上字迹依旧是戴笠那特有的、带着杀伐之气的潦草:
“啸天:备上你那‘奇技’,即刻至后园听雪小筑。苏小姐……需要你。”
“需要你”三个字,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和命令!
刘啸天捏着那张冰冷的洒金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雨丝如织,将歌乐山笼罩在一片凄迷的水雾之中。
戴笠的命令,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
他没有选择。
他默默拿起那个装着筋膜枪的厚绒布包,跟在老陈身后,再次走向那栋被竹林环绕的幽静小楼——听雪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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