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那声金属撞击柚木地板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如同惊雷。
“……穿……穿越？！” 戴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破碎变调的颤音。
这个词汇本身，就充满了异端的、亵渎的、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它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了他固若金汤的思维堡垒。
刘啸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了崭新的军装制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看着戴笠那张因剧痛和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双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惊涛骇浪翻涌的眼睛。
知道自己刚才那声嘶吼，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加凶险、更加无法预测的赌博的开始。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柚木地板上！
膝盖骨撞击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深深地、几乎是五体投地地伏下身，额头紧贴着那冰冷光滑、带着药油污渍的地板，身体因为恐惧和孤注一掷而剧烈地颤抖。
“局座明鉴！” 刘啸天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血块，充满了绝望的求生欲。
“卑职不敢有半字虚言！卑职……卑职确非此世之人！卑职来自……来自数十年之后！一个……一个局座无法想象的未来！”
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冷汗和地上的灰尘污渍，狼狈不堪，眼神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迎向戴笠那双深不见底、惊疑不定的眼睛：
“卑职本名刘小海！只是一个……一个微不足道的按摩师！
不知何故，一觉醒来，魂魄便……便附在了这刘啸天营长身上！陷身于豫中战场！
卑职……卑职对局座绝无半分恶意！只想……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那推拿手法，那……那筋膜枪，皆是未来世界寻常之物！
卑职……卑职只是……只是想替局座缓解病痛，以求……以求一线生机啊！局座！”
他语无伦次，涕泪交加，将“穿越者”的身份和盘托出，甚至抛弃了“刘啸天”这个身份，报出了自己前世的真名。
这是彻底的摊牌，也是最后的底牌。
他把自己完全剥开，赤裸裸地呈现在这头受伤的、被激怒的、此刻世界观正遭受猛烈冲击的凶兽面前。
他在赌，赌这超越时代的荒诞信息，能暂时压下戴笠的杀意，能勾起一丝……哪怕只有一丝的好奇。
戴笠依旧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脸上的肌肉在神经质地抽搐，额角的青筋如同活物般跳动。
偏头痛的余威仍在肆虐，而刘啸天抛出的这颗“炸弹”，其威力更甚于任何物理的疼痛。
来自未来？数十年之后？一个按摩师？
这些信息碎片疯狂地撞击着他坚如磐石的思维壁垒，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刘啸天涕泪横流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支静静躺在地板上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物体——
那支所谓的“筋膜枪”上。
那流线型的设计，那冰冷的金属质感，那绝非这个时代任何兵工厂或研究所能制造出来的精密感……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冰冷地佐证着刘啸天那荒诞不经的供词。
荒谬！这是戴笠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一生都在与阴谋、谎言、背叛打交道，他洞悉人性最幽暗的角落，他自认没有什么离奇的骗局能瞒过他的眼睛。
可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副官所供述的一切，己经超越了“骗局”的范畴，它更像是一种……亵渎！
一种对现有秩序、对时间法则、对他戴笠毕生所掌控的一切的终极亵渎！
然而……那推拿手法呢？那精准到匪夷所思、能轻易瓦解他多年沉疴的手法？
戴笠自己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他遍访名医，什么祖传秘方、西洋针药没见过？
可没有一种，能像这个“刘小海”的双手那样，首指核心，立竿见影！
那不是经验能积累出来的，那更像是一种……建立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认知基础上的“技术”！
还有地上那支枪……它冰冷的异质感，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证明。
“数十年……之后？”戴笠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五指张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握住了地上那支勃朗宁M1910冰凉的枪柄。
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来一丝熟悉的、象征着绝对力量的掌控感。
这感觉，让他被颠覆的世界，似乎找回了一点点支点。
他首起身，将那支枪紧紧攥在手里。
枪身的冰冷，似乎稍稍压下了他颅内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再把枪口指向刘啸天，只是紧紧地握着它，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不虚的东西。
他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重新聚焦，锐利如刀，再次死死地锁定了跪在地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刘啸天。
那眼神里，惊骇并未完全褪去，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令人骨髓发寒的东西，如同深海的暗流，开始缓缓涌动。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一件绝世珍宝或者致命毒药般的……
“未来……”戴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强行压抑的沙哑，如同砂砾在铁罐里摩擦。
他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军靴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敲在刘啸天的心尖上。
壁灯的光晕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扭曲成一个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将跪伏在地的刘啸天完全吞噬。
那支重新握在手中的勃朗宁，枪口虽然低垂，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刘啸天感到致命的寒意。
“你既然来自未来……”戴笠的嘴唇微微翕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你告诉我……”
他微微俯身，那张因剧痛和极度震惊而残留着扭曲痕迹的脸，凑近了刘啸天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昏黄的光线下，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黑暗中择人而噬的猛兽，闪烁着一种混合了贪婪、狂喜和毁灭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这天下，未来几年，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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