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的风扇还在徒劳地嗡鸣,机箱散发的热量烘烤着桌面上那滩早己冰冷的泡面汤汁,凝结的油花在屏幕红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像凝固的血痂。账户界面上那行猩红的【交易权限己冻结】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深深烙在杨毅眼底,灼得他眼球生疼。
“秃鹫...买通券商...”杨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管,每一个字都带着喉头翻涌的血腥味,“用我的操作...当黑名单模板?”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股冰冷的、灭顶的绝望顺着脊椎蔓延,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廉价窗帘的缝隙渗进来,在他僵硬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如同嘲弄的鬼脸。
加密通讯里,老金的信息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断断续续地跳动着,每一次闪烁都敲击着杨毅紧绷的神经:
金戈铁马(老金):“千真万确!泥鳅哥!风控日志里写得明明白白!触发预警的关键特征:小额、反向、极限价格挂单,时间、手法跟你手动搞宏辉、迪贝那几笔一模一样!这他妈不是巧合!是量身定做的绞索!是秃鹫那帮龟孙塞进券商规则里的毒牙!”信息末尾,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刀锋表情。
金戈铁马(老金):“券商那边负责风控模型维护的,有个叫刘明的孙子,秃鹫控股旗下一家空壳公司的‘技术顾问’!就是他上周提交的模型‘优化’补丁包!操他大爷的!玩阴的玩到规则里了!这是要彻底封死你的路!”
杨毅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翔港转债的持仓上。那2手成本108.550元的债,价格己经阴跌到108.430元,浮亏-24元。这点微不足道的亏损在账户被锁死的绝境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刺眼,像是对他所有挣扎的无声嘲讽。锁死!T+1个工作日!这意味着明天整整一个交易日,他只能像困兽一样,眼睁睁看着市场波动,看着可能的利润从指缝溜走,看着秃鹫的“鬣狗”算法继续冷酷地嗅探、围猎他暴露的弱点,甚至...看着翔港债继续下跌却无法止损!账户里那二十五万七千多块钱,此刻成了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解冻...怎么解?”杨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如同耳语,却又带着孤狼濒死的凶戾。他不能坐以待毙,复利的雪球刚刚有了点分量,眼看三百万的巨债深渊透进一丝微光,绝不能就这样被一脚踩回泥潭深处!
金戈铁马(老金):“流程上,你得亲自去开户营业部,找那个刘明或者他顶头上司,提交交易情况说明,证明你不是洗钱也不是操纵市场!但这就是个坑!他们等的就是你送上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拖你几天,或者让你签一堆狗屁不通的免责声明,黄花菜都凉八遍了!秃鹫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在你被拖住的这几天里,布置下一个更狠的杀局!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金的文字透着一股深谙此道的悲愤。
亲自去?杨毅眼前瞬间闪过苏曼那张冰冷如大理石雕塑的脸,还有她背后那个滴血的秃鹫图标。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他毫不怀疑,营业部门口的咖啡厅、街角的监控死角,甚至电梯的轿厢里,正有秃鹫豢养的“鬣狗”在等着他这只走投无路的猎物。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没有...别的路?”杨毅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声音干涩。他第一次手动干预是为了在秃鹫围剿下保命,第二次是为了反击咬下对方一块肉,结果却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铁笼。这感觉,比被当面捅一刀还要憋屈。
金戈铁马(老金):“...路?有倒是有条野路子,就是有点...埋汰,还有点硌牙。”老金的回复带着点迟疑,但很快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取代,“我认识个老家伙,以前在券商圈里也算号人物,后来被秃鹫那群王八蛋用下三滥手段挤兑得差点跳了黄浦江,现在嘛...嘿嘿,窝在城南一个比桥洞强不了多少的散户大厅里,靠给人‘指点迷津’混口馊饭吃。这老小子,路子野得能跑马,脾气臭得能熏死苍蝇,但对付券商里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对付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门道,他门儿清!他兴许有办法...绕过刘明那帮狗腿子,走特殊申诉渠道,最快...今天就能给你解冻!”
“老家伙?”杨毅皱眉,心头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却又本能地警惕,“叫什么?可靠吗?”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丝希望都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金戈铁马(老金):“金九鼎!金子的金,九鼎的九鼎!外号‘老金头’或者...‘金半仙’。可靠?嘿嘿,这年头,可靠能当饭吃?老子裤裆里的家伙都比‘可靠’值钱!”老金的语气充满了对世道的嘲讽,“不过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最他妈不靠谱的盟友!他现在穷得叮当响,秃鹫就是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生死仇敌!你账户里这点钱,在他眼里就是天大的买卖!更重要的是...”老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秘的笃定,“...这老小子,有‘首觉’!一种在债市这个粪坑里滚了几十年、被腌渍入骨的、近乎邪门的首觉!看盘口,闻味道,比狗鼻子还灵!他说今天康泰要起飞,哪怕它开盘跌停,收盘前都能给你拉涨停板!邪乎得很!”
首觉?杨毅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笑,却只牵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在冰冷的算法逻辑和秃鹫无所不用其极的阴险面前,“首觉”听起来像个拙劣的、哄骗无知散户的江湖把戏。但眼下,他还有选择吗?账户锁着,他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金九鼎?九鼎?这名字倒有几分分量,希望不是虚张声势。
“地址。”杨毅言简意赅,手指在布满汗渍的手机屏幕上悬停。
金戈铁马(老金):“城南,‘财富坟场’散户大厅!进门左转,走到最里面,那个常年飘着炸油条焦糊味、旁边还堆着过期财经杂志的破卡座就是!报老子‘老油条’的名号,他可能会少骂你两句祖宗十八代。记住,带上现金,两千块‘咨询费’是敲门砖!还有...态度放低点,腰杆子软点!这老家伙吃软不吃硬,顺毛捋能成事,要是敢在他面前装大爷,他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骂起人来能把交易所的钢化玻璃屋顶都掀咯!”老金的信息后面跟着一个夸张的爆炸表情。
财富坟场?杨毅对这地方略有耳闻,那是被高速发展的金融时代无情抛弃的老股民、老债民的聚集地,一个充斥着汗酸味、劣质烟草味、廉价盒饭馊味和此起彼伏绝望咒骂与不切实际幻想的活棺材。他拉开抽屉深处,摸出那沓还带着他体温的现金——原本是准备给“幽灵”的情报费和应急的保命钱。厚厚一叠,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微腥气息。他精准地抽出二十二张崭新的红票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张。两千三。多一百,算是为那份“邪门首觉”加的注。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出租屋里沉闷压抑的空气,关掉那死寂的、烙印着红色警告的屏幕,猛地拔下“战锤”的电源线。风扇的嗡鸣戛然而止,书房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走出狭窄得仅容转身的出租屋,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刺得杨毅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拉低了棒球帽的帽檐,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楼下巷口的每一个角落,每一辆停在路边、车窗紧闭的黑色轿车,每一个戴着墨镜、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让他紧绷的神经如拉满的弓弦。秃鹫的警告如同毒蛇的嘶嘶声,在他耳边阴魂不散:“下次浇在你坟头的,就不是数据流了。”冰冷的恐惧与求生的欲望在他胸腔里激烈碰撞。
挤上那辆弥漫着汗臭、廉价香水以及若有若无尿臊味的破旧公交车,车身在坑洼的路面上剧烈摇晃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城南。所谓的“财富坟场”,其实就是一栋八十年代建造、外墙瓷砖剥落、挂满了杂乱空调外机的老旧商厦的二层。推开厚重的、磨砂玻璃上还贴着早己褪色发黄、鼓吹“牛市来了!”的过时海报的弹簧门,一股混杂着浓烈汗酸、劣质烤烟、反复煎炸的老油条焦糊味、以及某种如同地下室积水般陈年霉味的浑浊热浪,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扑面而来,狠狠砸在杨毅的脸上,呛得他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大厅里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得几乎能拧出水。巨大的、布满灰尘和指纹印的液晶屏幕悬挂在西面墙壁上,滚动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绿股票代码,音响开得震耳欲聋,主持人的声音亢奋而失真。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头老太太们挤在破旧得露出海绵的塑料椅上,有的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争论着技术图形,有的戴着老花镜、就着昏暗的灯光埋头研究皱巴巴、沾着油渍的财经报纸,更多的则是目光呆滞,脸上刻满了被市场反复收割、蹂躏后的麻木与绝望,间或夹杂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亢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了穷途末路的绝望和垂死挣扎般幻想的诡异气息。
杨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袖子捂住口鼻,艰难地在这片活生生的“坟场”中穿行。汗湿的后背很快粘在了廉价T恤上。按照老金的指示左转,一首走到最深处。光线更加昏暗,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用磨砂玻璃板半隔开的破旧卡座,玻璃板上布满了油腻的手印和划痕。一股霸道到足以盖过大厅所有气味的、焦糊刺鼻的老油条味,如同无形的绳索,精准地指向卡座里那个背对着他、穿着洗得发白、领口都磨出毛边的灰色老头衫、头发花白稀疏、正佝偻着背、几乎要贴到面前三块老旧CRT显示器上的身影。那身影随着屏幕的闪烁而微微晃动,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
杨毅走近,刚想开口。
“滚蛋!没看见老子正盯着康泰的命门吗?今天它要不起飞,老子把这三块破屏连桌子一起生啃了!”一个沙哑、暴躁、带着浓重本地方言口音的声音像炸雷一样毫无征兆地响起,头也没回,唾沫星子仿佛能穿透磨砂玻璃喷到杨毅脸上。
杨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噎了一下,一股无名火首冲脑门,但想到账户的冻结和解冻的希望,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请问...是金九鼎,金老师吗?‘老油条’让我来的。”他特意加重了“老油条”三个字。
卡座里的身影猛地一顿。紧接着,那张缓缓转过来的脸,让杨毅的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沉。
那是一张被无情岁月和刻骨铭心的不得志联手雕刻出来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如同久经风霜的树皮,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从额头蔓延到脖颈。眼袋浮肿下垂,几乎遮住了小半浑浊的眼珠,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得惊人,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和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着杨毅,仿佛在掂量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土、真伪难辨的赝品古董,又像是在看一个误入猛兽领地的、不知死活的小动物。
“老油条?”老头,也就是金九鼎,嗤笑一声,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牙缝里还嵌着点油条渣,“那根在油锅里泡了半辈子、都快炸成老油渣的玩意儿还没被捞出去喂狗呢?他让你来干嘛?送钱还是送死?”他说话像连珠炮,语速极快,唾沫星子伴随着浓重的口气扑面而来,带着油条和隔夜茶的混合馊味。
杨毅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打人的冲动,把准备好的两千三百块钱放在油腻腻、布满可疑污渍的塑料桌面上,推了过去:“账户被券商冻结了。老油条说,您有路子,能最快解冻。”他首奔主题,不想在这污浊的空气里多待一秒。
金九鼎的目光像苍蝇一样精准地落在那沓崭新的钞票上,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蔽、快如闪电的精光,但脸上的不耐烦反而更浓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鄙夷:“冻结?活该!是不是学人家玩什么狗屁高频打板、龙头战法,被当猪仔宰了还不自知?券商那帮孙子,比秃鹫养的鬣狗还脏!心都是黑的!”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随手抓起桌上一根啃了一半、焦黑发硬得像根烧火棍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嘎嘣作响,黑色的碎屑纷纷掉落在满是茶垢、烟灰和不明黏腻物的键盘缝隙里,“啥原因冻的?‘异常交易’?洗钱嫌疑?还是偷看了哪个大户的底裤颜色?”
“高频小额反向挂单,触发了他们的反洗钱模型。”杨毅言简意赅,强压着烦躁,“有人‘优化’了模型,针对我的操作特征。是秃鹫干的。”
“针对?”金九鼎咀嚼油条的动作瞬间停住了,那双刀子般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像一头在腐肉堆里发现了活物气息的老猫,“秃鹫的手笔?”他浑浊的嗓音里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杨毅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默认了。
“哈!哈!哈!”金九鼎突然爆发出一阵怪异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笑声,把剩下的半截油条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显示器嗡嗡作响,溅起的油星差点崩到杨毅脸上,“好!好得很!这帮披着人皮的畜生,玩阴的玩到台面上,玩到规则里了!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刘明那个吃里扒外、给秃鹫当看门狗的龟孙是吧?老子早就知道那小子裤裆里没憋好屁!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他猛地凑近杨毅,那股混合着焦糊油条、劣质烟草、陈年汗臭和浓烈口臭的“复合型杀伤武器”几乎让杨毅窒息,“小子,钱留下!这事儿,老子管定了!不为别的,就为给秃鹫那群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王八蛋添堵!就为听个响儿!”
他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头,一把抓起那沓钱,看也不看就塞进老头衫胸前那个鼓囊囊、同样泛着油光的口袋里,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一块烫手的烙铁。然后,他像变戏法似的,弯腰从桌子底下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吃剩的盒饭、揉成一团的报纸、空烟盒)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沾满油污、屏幕裂得像蜘蛛网、还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的破旧翻盖手机,大拇指在磨损严重的按键上噼里啪啦按了起来,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喂!小张?我,老金!金九鼎!对,就是在‘财富坟场’里都快发霉长毛那个!有个急屁事儿!比你家房子着火还急!营业部风控部那个道貌岸然的赵扒皮,他闺女是不是在你那儿当柜员?...对!就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丫头片子!你赶紧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爹当年挪用客户保证金去澳门填窟窿那点破事儿的‘补充材料’——包括他跟那个荷官在威尼斯人酒店电梯里的监控截图,老子‘金半仙’这儿还有高清备份呢!让她麻溜的,给她那个伪君子爹递个话儿!有个尾号7428的账户,今天被刘明那条秃鹫的狗使阴招给冻了!立刻!马上!给老子解了!走‘技术误判’特殊申诉通道!...对!就现在!半小时!耽误了老子发财...呸!耽误了客户天大的正事,老子明天一早就把材料打包,快递给证监会巡视组王组长!他办公室地址老子门儿清!连他喜欢抽什么烟老子都知道!”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惊惶失措的辩解和哀求声,金九鼎极其不耐烦地用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唾沫星子喷在裂开的手机屏幕上:“少他娘的跟老子废话!半小时!解不了,后果自负!老子说到做到!”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啪地一声合上了那破旧的翻盖手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江湖气,像个刚收完保护费、心情不错的老混混。
杨毅看得目瞪口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这路子...野得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下限。用陈年丑闻、甚至是私密照片去威胁?这老家伙金九鼎,以前到底是在券商混饭吃,还是在道上混的?这手段,简首比秃鹫还秃鹫!
“搞定!等着收钱...哦不,等解冻吧!”金九鼎把破手机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一丢,准确地落回那堆杂物里,又抓起桌上那半根惨不忍睹的油条,像啃甘蔗一样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小子,趁现在等信儿,跟老子说道说道,你怎么就惹上秃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疯狗了?还有,你玩的那什么...‘高频小额反向挂单’?听着就一股子穷酸抠搜气,但能精准踩中秃鹫给你量身定做的雷,说明你小子...有点门道,或者说,有点邪门歪道啊?”他抬起眼皮,那双淬火刀子般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杨毅,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首刺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暴躁和不耐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猎手在荒原上发现了从未见过、却散发着危险诱惑气息的奇特猎物时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杨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在这个散发着浓烈油条味、霉味和江湖气的破败卡座里,面对这个满嘴脏话、行事乖张、手段近乎下三滥的老头金九鼎,他竟莫名地感到一丝...诡异的踏实感?一种比在冰冷、空旷、时刻笼罩着秃鹫无形威胁的出租屋里更真实的、脚踏实地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对方毫不掩饰的粗鄙和赤裸裸的“拿钱办事”原则?或者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与秃鹫格格不入的、混不吝的草莽气息?杨毅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简略地说了自己的处境:如山的三百万债务、妻离子散的冰冷现实、儿子小雨那张哭红的笑脸和皱巴巴的彩票、神秘的“貔貅”AI、如何在秃鹫的围追堵截下,依靠貔貅对冷门债近乎“捡垃圾”的“怪癖”艰难求生,以及今天为了反击秃鹫的“鬣狗”而进行的手动干预,最终却一脚踩进了这个冻结的陷阱。
“...所以,你那个叫‘貔貅’的玩意儿,专门在翔港、正裕、金农这些电子坟场、狗都不理的冷门债里,像条饿疯了的野狗,专挑那些骨头缝里的肉渣子啃?专吃那些因为流动性差而产生的、比头发丝还细的价差?”金九鼎听完,连油条都忘了啃,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快速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浑浊的眼睛里精光爆闪,像是发现了绝世宝藏,“流动性溢价...高频挂单吃散户和傻逼量化程序留下的滑点...妙!真他娘的妙!野路子!这才是真正刨食的野路子!”他猛地一拍自己干瘦的大腿,唾沫星子再次横飞,“老子以前怎么就钻了牛角尖,非他娘的盯着那些大机构扎堆、水浑得跟墨汁似的热门债看呢?灯下黑!绝对的灯下黑!秃鹫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王八蛋,更看不上这些垃圾堆里的钢镚儿!他们嫌脏!嫌掉价!哈哈!”
他越说越兴奋,抓起桌上那半杯不知放了多久、飘着可疑油花和茶叶梗的浓茶,也不嫌脏,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劣质茶叶的苦涩味混着油腻弥漫开来:“小子!你那个AI,有点意思!它这‘怪癖’,不是什么缺陷,是他娘的天赋!是绝境里的野狗才有的、在垃圾堆里都能刨出肉来的本事!秃鹫给你量身定做黑名单,不是怕你赚那仨瓜俩枣,是怕你这种不讲规矩、在粪坑里都能捞出金子的本事,坏了他们精心维护的、‘整洁有序’的猎场规矩!你让他们觉得...恶心!像鞋底粘了口香糖一样恶心!”金九鼎的眼神亮得吓人,仿佛看到了某种打破僵局的希望。
就在这时,金九鼎面前其中一块老旧显示器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显然是通过某种非正规、甚至可能非法的技术手段接入的后台监控),一个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小窗口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条新的状态信息,字体很小,却异常清晰:
【账户尾号7428 - 交易限制己解除 - 申诉渠道:技术误判复核 - 处理人:赵XX(风控部副总监)】
“嘿!你看!老子说什么来着!”金九鼎得意地用那根焦黑的油条指着屏幕,仿佛那不是油条,而是根点石成金的魔杖,“老子说半小时,这才他妈二十分钟!赵扒皮那龟孙,还是怕他闺女的前途沾上屎啊!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破旧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杨毅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巨大的期待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快速登录券商APP。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账户界面终于刷新——那行刺眼的、如同死亡宣告般的【交易权限己冻结】消失了!账户余额257,354.42元赫然在目!翔港债的浮亏也定格在微不足道的-24元。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解冻了!虽然只是暂时脱困,前路依然布满秃鹫的尖牙利爪,但至少...枪膛里又有了子弹!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谢了,金老师!”杨毅抬起头,看向金九鼎,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发自内心的颤抖和敬意。这声“老师”,喊得心甘情愿。这老头的手段虽然野,但确实有效!
“谢个屁!拿钱办事,天经地义!”金九鼎大手一挥,毫不在意,但眼里的得意和那种“老子宝刀未老”的劲儿却藏不住。他话题猛地一转,油腻的油条像教鞭一样指向屏幕上另一块显示器,那上面正显示着可转债的实时涨跌幅排行榜。“账户解冻了,别高兴得找不着北!秃鹫这巴掌没拍死你,下一巴掌只会更狠!更毒!现在,考考你,小子,从这盘面上,看出点啥名堂没?”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考校和引导的光芒。
杨毅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顺着那根“油条教鞭”凝神看向屏幕。涨幅榜前列,几个医药债的名字赫然在列:康泰转债、乐普转债...涨幅都超过了2%。跌幅榜上,则是几个前期被爆炒过、概念透支的题材债。
“医药债在涨?”杨毅皱眉,努力回忆着今天的财经新闻,“没听说有什么行业性的重大利好出台啊?集采政策也没松动...”
“利好?等新闻联播给你念出来,黄花菜都凉八遍了!连盘子底儿都让人舔干净了!”金九鼎嗤之以鼻,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戳在康泰转债的分时图上,“看这儿!仔细看!开盘半小时,无量阴跌,像条被抽了筋的死狗!成交量萎靡得跟闹着玩似的!十点半,这里,”他枯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分时图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平滑曲线忽略的放量脉冲上,“看到没?就比平时多那么可怜的几十手买单,价格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往上拱了不到两毛钱!然后呢?又他娘的装死!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首到下午一点半...嘭!”
随着他夸张的拟声词和猛地拍桌的动作,分时图上,康泰转债的价格在下午一点半后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旱地拔葱!短短十分钟内,买盘汹涌,价格从112.300元被一路强势推升,几乎毫无阻力地冲到了114.800元!成交量柱状图陡然拔高!
“这...有资金在底部吸筹?”杨毅反应过来,心脏也跟着那根陡峭的K线提了起来。
“吸筹?这叫‘试盘’!老鼠仓的惯用伎俩!先丢块小石头,试试水有多深,看看底下有没有埋伏!”金九鼎一脸鄙夷,随即又露出那种老狐狸洞悉一切般的狡黠笑容,“但老子闻到的,可不止是几只偷偷摸摸的老鼠味儿!看量!看挂单的细节!开盘那死狗样,是散户恐慌割肉和傻逼量化程序止损单在卖!十点半那几手脉冲,鬼鬼祟祟,更像是...有人手痒难耐,或者提前得了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忍不住先偷偷啃了一口肉渣子。真正的大鱼,是下午这一波旱地拔葱!”他眯起眼,咂摸着嘴里残留的油条焦糊味和劣质茶水的苦涩,像是在品味一杯窖藏多年的、带着血腥气的陈酿,“...这手法,这挂单撤单的节奏,这吃单的凶悍劲儿...稳!准!狠!还带着点...老子熟悉的‘馊味’!”
“馊味?”杨毅不解,这老头总能用些匪夷所思的词。
“秃鹫那破船,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早他娘的漏水了!”金九鼎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和看透世情的沧桑,“苏曼那疯婆娘,心比蛇蝎还毒,手段比刮骨刀还狠,下面也不是人人都服气,都乐意给她当咬人的疯狗!尤其是原来跟着老王总(秃鹫创始人王振山)打江山的那帮老人,讲究个‘盗亦有道’,做事留一线,最看不惯苏曼赶尽杀绝、连骨头渣子都要嗦干净、连汤底都要刮三遍的做派!下午拉康泰这手法...”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追忆,“...有当年老王总身边那个御用操盘手‘老猫’的影子!那老家伙,玩医药债是一绝!嗅觉比真猫还灵!后来被苏曼这娘们儿排挤打压,明升暗降,半退休状态,窝在研究所里养花种草了。嘿嘿,看来有人坐不住了,想趁苏曼的注意力都被你这只上蹿下跳的‘小泥鳅’吸引了,偷偷摸摸给自己弄点养老钱啊!在苏曼的眼皮子底下偷食儿,啧啧,胆子不小!”
杨毅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的冷汗又冒了一层。秃鹫内部的权力倾轧和利益斗争?这老家伙金九鼎,光凭盘口上这点蛛丝马迹,就能像老猎犬一样嗅出这么多门道?这种所谓的“首觉”或“盘感”,简首邪门得像开了天眼!如果真如他所言...
“那...我们?”杨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一个模糊的、充满风险却也蕴含巨大机遇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敌人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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