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
如同一根淬毒的冰锥，钉在叶天的心口。
他没有回答。
无法回答。
凤栖梧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只是凝视着他，那双金色的凤眸深处，翻涌着一种新奇的，近乎残忍的兴奋。
她转身离去。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自那日后，她来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神凰宫，这座华丽的囚笼，变得愈发空旷，愈发死寂。
有时，一连数日，叶天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只有那从神凰宫另一端，炼心狱方向，隐隐传来的，法则碰撞的恐怖波动。
证明着她的存在。
每一次的波动，都像一柄重锤，砸在叶天的心上。
那不屈的咆哮，那霸道的凤炎。
他听得见。
他感觉得到。
她在那个人身上，花费了越来越多的心力。
然后，她会回来。
带着一身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和一丝战斗后的余韵。
她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将一件件足以让诸天震动的宝物，放在叶天面前。
第一次，是一枚混沌青莲子。
通体青翠，道韵天成，仿佛孕育着一个初生的宇宙。
她放下莲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履行一个仪式，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完好。
然后，她便匆匆离去。
第二次，是一片时空龙鳞。
鳞片之上，光阴的河流与空间的褶皱交错，倒映着万古的变迁。
她依旧沉默。
放下，凝视，转身。
整个过程，精准得像是一场设定好的程序。
一次又一次。
他面前的玉桌上，堆满了各种神物。
每一件，都曾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却像路边的石子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
这无声的馈赠，程序化的弥补。
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叶天感到煎熬。
这天，凤栖梧又来了。
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烦躁。
那双凤眸里，压抑着一股找不到宣泄口的怒火。
她死死地盯着叶天，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还是不开心。”
她开口了，打破了多日来的死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
叶天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堆神物上，空洞而麻木。
他的沉默，彻底点燃了凤栖梧的怒火。
“是因为他，对不对？！”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你觉得，我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太多了？”
“你觉得，我对他，有什么不一样？”
叶天依旧不语。
“好，很好！”
凤栖-梧气极反笑，笑声癫狂。
“既然你这么想看，我便让你看个够！”
她猛地一挥手。
面前的虚空，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面巨大的水镜，凭空凝聚而成。
镜中，是炼心狱的景象。
赤金色的神火，化作了实质的锁链，将林凡死死地捆缚在中央的石柱上。
火焰，正一寸寸地，煅烧着他的肉身，他的神魂。
他浑身焦黑，血肉模糊。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两颗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屈与桀骜。
他没有惨叫。
甚至在镜面成型，感受到外界窥探的瞬间。
他还对着镜子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挑衅的笑容。
“你看！”
凤栖梧指着水镜中的林凡，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我为你折磨他！我将他视作蝼蚁，视作玩物！”
“他的每一分痛苦，都是我爱你的证明！”
她凝视着叶天的侧脸，语气中，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疯狂。
“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她以为，这会是最好的证明。
她以为，叶天会因此感到满足，感到愉悦。
可叶天，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从水镜中那个宁死不屈的身影，缓缓移到了身边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身上。
他看着她那张绝美的，却因为自我怀疑而微微扭曲的脸。
看着她那双金色的，却充满了慌乱与渴求的凤眸。
在这一刻。
叶天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恨意，甚至没有了悲哀。
一种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绪，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
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第一次，可怜起了这个囚禁了他三千年的，高高在上的神凰女帝。
她看似掌控一切。
实则，早己被自己的占有欲，变成了最可悲的囚徒。
这个发现，让叶天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比被她囚禁，比被她折磨，都要恐惧。
他怜悯她。
这个念头本身，就是对她，也是对他自己，最大的亵渎。
凤栖梧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叶天那平静到近乎悲悯的眼神，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最后的伪装。
她脸上的疯狂，一点点褪去，化作了无边的仓惶与狼狈。
她猛地一挥手，水镜轰然破碎。
“你不喜欢……”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对，你不喜欢看这些血腥的东西。”
她不敢再看叶天的眼睛，有些慌乱地，从储物法宝中，又拿出了一堆流光溢彩的宝物。
胡乱地，堆在了桌上。
“这些……这些都给你。”
“你好好休息。”
她说完，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去。
背影，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仓惶。
大殿，重归死寂。
叶天缓缓地，将目光移回那张堆满了神物的玉桌。
他的手，在那些宝物上，轻轻拂过。
混沌青莲子，时空龙鳞，世界树的嫩芽……
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物事上。
那是一个灰扑扑的，如同织女手中最普通的木梭。
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路，也没有散发出惊人的气息。
可当叶天的神识触碰到它的瞬间。
一股玄奥的信息，流入了他的脑海。
瞒天梭。
可于一念之间，短暂屏蔽天机，隔绝一切神识探查。
创造出一个，绝对的，不被任何人感知的……瞬间。
叶天将那枚木梭，轻轻地，握在了掌心。
他看着凤栖梧仓惶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是她慌乱之下的，无心之失？
还是在她那疯狂的，矛盾的内心最深处。
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念头。
希望他走。
希望他，能从这场两个人的囚禁中，解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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