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局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书生长相俊美,可惜是个跛脚,他安坐在十曲溪的角落处,此位置最不显眼,往往是侍者清理水盘所用的地方。
席间众人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无一人看向此处,也无人上前搭讪,大家的目光纷纷停在不远处的亭台之上。
事实证明,甭管是哪个朝代,漂亮小姐姐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比如亭台上那些女眷。
大华朝的文人才不管什么“非礼勿视”的狗屁道理,长得美不就是让人欣赏的么?
秦渊循声望去,恰逢一阵晚风穿廊而过,轻纱帐幔被掀起。
只见朦胧白纱后,女子侧脸若隐若现,眉似远山含黛,唇角漾开的浅笑比春日新酿的桃花酿还要醉人,那眼波流转间的风情,首教人无端生起几分旖旎遐思。
她身旁的女子正低首执壶,素手翻转间晕染出淡雅意韵。
这二女秦渊也算是“熟悉”,毕竟昨日才见过,在那秦淮河畔。
不远处,有位身着锦袍的中年文士捋着胡须,向身旁同伴拱手。
“敬明兄,你初至江宁,人生地不熟,我为你介绍一下,瞧见亭中那两位娘子了吗?白衣执卷的是尼山书院的斋长莫姊姝,此女博学多识,连当今圣上都曾赞叹其才学,其母出身太原王氏,其父出身军武世家——钜鹿莫氏。”
“再看她身边那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娇美人,来历更是不小,清河崔家二房的千金小姐,礼部崔侍郎的孙女,名唤崔伽罗,这女子出了名的温婉可人,江南不知有多少贵公子过来提亲,传说如今的三皇子也十分中意此女,有意结姻亲,不知可否如愿。”
一文士打开折扇,轻笑道:“出身贵胄难得,如此倾城佳人,更是难得中的难得。”
一人举起杯中酒,附和道:“西河先生最擅词句,是我们中的佼佼者,一会儿说些艳词,说不定能引得佳人青眼呢,哈哈哈哈。”
“唉!不妥不妥,如此豪门良媛怎可冒犯,诸位给在下留些颜面吧。”
“如何不妥,此间,女眷身贵者不过这两位,其余不过泛泛之辈,西河先生初到江宁,正缺个红袖添香的女伴,如此聚会,兄长可一定要把握时机,弟等着看兄长的本事。”
“哈哈,如需一个研墨的伴读女郎,那秦淮河画舫上面多的是,多花些银钱就是了,此事交于我,定让兄长如愿!”
“归远兄,越说越不像了,那搔首弄姿之辈如何能与西河先生相提并论,失敬了。”
“对对,你看我这嘴,多喝了几杯就口无遮拦,多谢提醒,西河先生别放在心上。”
话音虽轻,却让一旁初来乍到的秦渊听得真切,不由得多看了亭中二女几眼。
昨天看她们的排场就知道不一般,没想到原来她们是这等贵重的身份。
他往后一靠,继续闭目养神。
他不是宴会正儿八经的客人,此行只为应石碑之试,拿了主人家的奖金回去,这二位女子身份再怎么高贵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曲溪中央石台传来鼓声,众人望过去,只见庾舟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说道:“今日良辰美景,承蒙诸位好友赏光,相聚于此,实乃吾之荣幸,诸位随意,饮胜!”
“饮胜!”
“谢庾轩主。”
他旁边的白发老者也站起身,行至他身旁:“谢庾轩主所请,昔兰亭之会,群贤毕至,流觞赋诗,传为佳话。今日吾等亦效前人之雅举,望诸君尽展才情,不负春光,不负主人家盛情。”
众人此起彼伏的应和起来。
不多时,一个白袍女童,面敷白粉,拿着鼓锤舞动几下,咿咿呀呀好一阵,身体夸张的扭动着,而后轻轻的敲动起来。
侍者垂首恭立而入,将一盘盘美味佳肴与美酒放入曲溪之中。
规则很简单,三杯酒,放入浮木盘之上,顺水流而下,停在哪个隔栏处,该座位主人就要饮酒赋诗一首。
因为是临场发挥,没什么佳品,也没有什么爆款,大部分都是些勉强符合平仄的打油诗。
水流突然湍急起来,一只铜殇在停了几次又被水流冲出隔栏,流向宴席的末尾处,这才终于停了下来,这位置,恰好是秦渊的坐席所在。
庾舟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掌,跟众人介绍道:“诸君,请容我介绍,这小友名唤秦渊,连破西道字谜,每个木牌只用了几息时间,所以,今日破例让他过来应墨澜轩的石碑之试。”
他的话音刚落,席间便泛起细碎的议论声,众人面色各异,多少都有些不自然,如此低劣之人,实在耻与为伍。
“应石碑之试?”一位戴襆头的中年人捻须轻笑,“我道是哪路才子呢,原是沈家赘婿,我听闻沈娘子连喜帕都不愿盖,你大概是很不如意啊,再说你这身子骨,竟还有闲心舞文弄墨?”
席间哄笑声更盛,讥笑嘲讽不绝于耳。
亭台之上莫姊姝蹙眉,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庾氏论才,不问出身,何必出言不逊让主人家不痛快呢?
崔伽罗冷哼道:“这西河先生,枉为高士,此番话实在有失体面。”
“继续看吧,这个秦渊不像个才学浅薄之人。”
“何以见得?”崔伽罗疑惑道。
莫姊姝轻笑道:“面对这么多人的质疑,依旧面不改色,能有这份气质,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文采绝伦之人……”
崔伽罗眨了眨眼睛,托着下巴说道:“我倒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
庾舟面色稍冷,轻笑一声,折扇指向曲溪末尾处:“诸位听我一言,既然来了,那就是朋友,就当是给庾某面子,一块儿做个观礼之人,看他如何赋诗破局,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语,谁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墨澜轩的石碑之试向来讲究“文无第一”,无论寒门士族,但凡胸藏丘壑便可登坛应试。
若诗赋得轩主青睐,便能刻石勒名,与前贤墨宝并立溪畔。
此等风雅事传扬开来,既成天下读书人的“试剑石”,也让庾氏门第的清誉更盛。
无奈轩主庾舟眼界极高,纵是名动一方的宿儒来试,也多是乘兴而来,抱憾而归,十载光阴,石碑上不过新增三五篇佳作。
如今竟有个名不见经传的赘婿登门?席间客人交头接耳,有人捻须摇头:“他一个寄人篱下的书生,能有几多斤两,这不是儿戏么,庾氏石碑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江宁城稍有文名者,谁不曾在墨澜轩的石碑前磨过笔尖?
今日席间诸客,纵是诗未刻石,也多有“曾题佳句在溪头”的雅事。
如今见一个跛足赘婿跻身其间,众人心中皆有芥蒂,纵是庾氏标榜“英雄不问出处”,可这门槛放得太低,难免叫人心里膈应。
莫大人缄默许久,许是不忍看庾舟如此尴尬,终于开口道:“既然诸位高士觉得此人没有应试资格,不如下场考较一番,就当是个游戏。”
庾舟却不理会席间暗流,心中暗骂,老子做事何须你们来教。
他骤然起身,踏前一步朗声道:“小友既来,可愿接受考较?”
秦渊扶着竹杖起身,脊背挺得笔首:“晚辈虽驽钝,愿受考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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