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蒸腾翻滚的雾气带着浓烈到刺鼻的苦涩药味,几乎凝成实质。
巨大的浴桶内,墨绿色的药液如同煮沸的岩浆,表面不断鼓起粘稠的气泡,又在破裂时散发出一缕缕深紫色的毒烟。
空气灼热、粘腻,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滚烫的沙砾。
蚀毒如附骨之疽,随时反噬!
药浴是唯一压制途径,但过程如同酷刑!
冥九渊意识混沌,大于人性!
任何刺激都可能招致致命攻击!沈惊蛰的血是药引也是钥匙!
浴桶中心,冥九渊的身影在浓稠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半身浸没在沸腾的药液里,苍白的皮肤被灼烫得泛起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红。
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和胸膛,水珠沿着深刻的锁骨线条滑落。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舒展,而是蜷缩着,双臂环抱住浸在药液下的膝盖,赤裸的脊背弓起,嶙峋的肩胛骨如同收拢的冰冷蝶翼,微微颤抖。
整个姿态,充满了攻击性与防御性,像一头被逼入绝境、浸泡在滚油中舔舐伤口的困兽。
心口上方那三道爪痕在金纹与黑气的厮杀中明灭不定,每一次强光闪烁,都伴随着他躯体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
沈惊蛰的右肩裹着厚厚的止血药布,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筋骨的剧痛。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视野边缘发黑。
她强迫自己站稳,端起一碗刚煎好的、漆黑如墨、散发出奇异腥甜与草木焦苦混合气息的药汁,靠近浴桶边缘。
“喝药。”她的声音因疼痛和疲惫而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
她将碗沿小心翼翼凑近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边。
就在冰冷的瓷碗触碰到他下唇的瞬间!
蜷缩的身影骤然暴起!
“吼——!”
一声低沉压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从冥九渊喉间迸出!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混沌的暴虐与痛苦!
没有一丝理性!
他甚至没有抬手!
而是精准地、凶狠地一口咬住了递到唇边的瓷碗边缘!
“咔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坚硬的瓷碗在他齿间如同脆弱的薄饼,瞬间被咬得粉碎!
碎裂的瓷片迸溅!
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咬碎瓷碗后,他那沾着漆黑药汁和锐利碎瓷的嘴,带着一股腥风与滚烫的药气,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闪电般朝沈惊蛰的咽喉噬咬而来!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蚀毒特有的阴寒腥气,瞬间扼住了沈惊蛰的呼吸!
太近了!太快了!那尖锐的碎瓷边缘几乎反射出她颈动脉的跳动!
沈惊蛰瞳孔骤缩!全身的肌肉在剧痛中瞬间绷紧!但她没有后退!
电光火石间,她甚至能看清他漆黑瞳孔深处那片混乱的、毁灭一切的漩涡!看清他嘴角残留的瓷屑和药汁!
就在那带着碎瓷的利齿即将刺破她咽喉皮肤的刹那!
沈惊蛰猛地向后一仰头!同时,端着残余药碗底托的左手手腕本能地向上格挡!
“嗤啦!”
锋利的碎瓷边缘狠狠划过她左腕内侧娇嫩的肌肤!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绽开!温热的鲜血如同红玛瑙串珠,争先恐后地涌出!
碎瓷的冰冷痛感和利齿擦过皮肤的死亡寒意,让她脊背瞬间爬满冷汗!
那致命的噬咬被手腕阻挡,偏移了方向。
碎瓷片和温热的鲜血,不可避免地溅落了几滴在冥九渊苍白冰冷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灼热的药气中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冥九渊保持着攻击未果的姿态,头颅微低,那双翻涌着混沌暴虐的纯黑眼瞳,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沈惊蛰手腕上那道狰狞翻卷、正汩汩冒血的伤口。
鲜血的温热,和她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混杂着草木清苦与血液铁锈的奇异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他眼中那毁灭一切的狂暴漩涡,似乎凝滞了一瞬。一种更深层的、源自血脉骨髓的悸动,压过了蚀毒带来的嗜血。
就在沈惊蛰凝神戒备,准备迎接下一次更疯狂的攻击时!
冥九渊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困兽般的迟疑和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再次凑近。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咽喉。
而是她流血的手腕。
他冰冷的、沾着碎瓷屑和漆黑药汁的薄唇,轻轻触碰到了那道翻卷的血肉边缘。
接着,沈惊蛰感受到一种湿漉、柔软而冰凉的触感——是他伸出的舌尖。
极其笨拙,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那涌出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温热鲜血。
动作如同初生的幼崽。
舔舐之后,他微微顿住,似乎在辨认、在回味。
然后,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或安抚,他又舔了一下。
力道稍重,舌尖卷走了更多的血迹,留下清晰冰凉的湿痕,也留下了一圈细小而深刻的齿痕——并非撕咬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标记或确认。
这个带着原始血腥意味却又充满诡异依赖的动作,让沈惊蛰的心脏猛地一跳!手腕上传来的冰凉湿滑触感和细微刺痛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触电般的战栗。
她没有抽回手。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和手腕的刺痛,她保持着递药的姿势,任由那冰冷的舌尖笨拙地触碰她的伤口,任由那圈齿痕清晰地烙印在肌肤上。
她的目光穿透蒸腾的雾气,平静地迎上那双依旧混沌、却似乎被她的血短暂安抚而褪去一丝极致暴虐的漆黑眼眸。
“杀了我,”沈惊蛰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混乱的意识之海,“谁给你解毒?” 她的视线扫过他心口明灭不定的金纹与黑气,语气笃定:“这天下,只有我的血,能引动压制你蚀毒的金纹。只有我。”
话语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住冥九渊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舔舐的动作停了下来。
漆黑的瞳仁深处,那片混沌的漩涡似乎开始了极其缓慢的旋转,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在非人的眼底浮现。
狂暴的与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极其微弱的本能认知在激烈冲突。
沈惊蛰看准这短暂凝固的间隙。
她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穿过灼热的雾气,带着一种近乎赌博的温柔与不容置疑的强势,轻轻落在了他湿漉漉、冰冷刺骨的墨发之上。
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道,揉了揉他紧贴着头皮的发丝,如同安抚一头炸毛的凶兽。
她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韵律,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乖。”
一个字,如同解开禁锢的咒语。
“叫惊蛰。”
滚烫的药气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噬魂的剧痛在沈惊蛰体内叫嚣,蚀毒反噬的冰寒在冥九渊骨髓中嘶吼。
时间仿佛被这桶沸腾的药液煮得粘稠。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息过去。
冥九渊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浓黑的睫羽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
漆黑眼瞳深处的漩涡挣扎着,似乎要将那微弱的本能认知从混沌深渊中打捞出来。
终于,沾着她鲜血的冰冷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沙哑到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破碎不成调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紧闭了十年的齿关中,生涩地挤了出来: “…惊…”
舌尖似乎被无形的荆棘缠绕。
短暂的停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蛰。”
两个字,微弱得几乎被药液沸腾的“咕嘟”声淹没。
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药庐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阴影处,负责警戒守卫的冥风,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一首屏息凝神,手掌死死按在腰间刀柄上,随时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
这两个字落入耳中的瞬间,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近乎石化的震惊!
十年!整整十年!家主未曾开口说过一字一句!
这嘶哑破碎的两个音节,如同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将那声失控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眼中瞬间涌起狂喜与敬畏交织的热潮!
蒸腾的雾气中,沈惊蛰落在冥九渊湿发上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依旧蜷缩在药液中、眼神混沌困倦、如同耗尽力气再次陷入半昏迷的男人,看着他下颌残留的自己的血迹,看着他心口处因刚刚挤出那两个字而骤然剧烈闪烁、压制住反扑黑气的暗金爪痕。
手腕上那圈清晰的齿痕传来细微的刺痛。
她缓缓收回揉着他湿发的手,指尖沾染了药液的滚烫和他发丝的冰冷。
药桶里的困兽似乎耗尽了挣扎的力气,沉重的头颅微微下垂,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在苍白的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紊乱。
沈惊蛰端起旁边另一碗温热的药汁,再次递到他的唇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穿透力: “喝了它。”
这一次,那紧抿的、冰冷的唇,没有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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