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暖意融融。
上好的银霜炭在鎏金兽炉中无声燃烧，散发出清雅的松木香气，与殿内弥漫的昂贵熏香交融，织成一张奢靡而慵懒的网。
淑妃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纤纤玉指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却无心品尝。
“娘娘，” 崔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寒殿那边…事成了！”
淑妃捻着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顿，凤眸中倏地掠过一道寒芒：“哦？这么快？看来本宫养的那些废物，这次手脚倒是利落。”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弧度，“那贱人死了？还是…她那几个碍眼的小崽子？”
她口中的“贱人”，自然是江思知。
皇帝将三个“罪子”塞给江思知抚养，在她看来，就是将那几个扎眼的“污点”暂时藏在了林氏这块“破抹布”下。
但破抹布就该有破抹布的自觉，偏偏那江氏最近似乎有点不安分？她正琢磨着再给那寒殿送点“意外”，没想到手下人动作更快。
“回娘娘，” 崔嬷嬷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换上了一丝困惑和凝重，“是…成了，但…江氏没有死，也没有死人，也不是十一皇女。只是八皇子…李琰中了奇毒。”
淑妃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李琰？那个狄戎小杂种？”
她猛地坐首身体，狐裘滑落也浑然不觉，凤眸紧紧盯着崔嬷嬷，“怎么回事？本宫何时让你们动他了？”
动一个身份敏感、可能牵扯北境的皇子，这风险太大！
万一被皇帝抓住把柄…她父亲定国公正在朝堂上发力“肃清叛逆余孽”，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谨慎！
崔嬷嬷被淑妃陡然凌厉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连忙躬身：“娘娘息怒！老奴…老奴并未安排人动八皇子！此事…不是咱们的人做的！”
“什么？！” 淑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不是我们的人？那李琰中的毒…”
“千真万确！”
崔嬷嬷额角渗出冷汗，“老奴刚得到暗线密报，八皇子昨夜突发急症，高热抽搐，瞳孔生灰！症状凶险，分明是中了北境那边才有的阴狠毒物！那李氏似乎用了什么搏命的法子，勉强吊住了他半条命，但听说人还没醒！咱们安排在寒殿附近的人，确实看到有生面孔在事发前于墙角鬼祟逗留…但绝非咱们的人！”
淑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惊怒、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后怕交织在一起。
她精心策划的、针对江氏和七皇子李稷的“意外”还没出手，竟然有人抢先一步，而且目标首指八皇子李琰？
用的还是狄戎的毒？！
“废物！”
淑妃猛地将手中的葡萄砸在地上，汁液溅开，“连是谁下的手都查不清？！万一…万一陛下疑心到本宫头上…”
她最担心的就是皇帝！
皇帝心思深沉难测，刚赐死她几个同党妃嫔，此刻若怀疑她铤而走险毒害皇子，哪怕目标不是他看重的皇子，也足以成为打压她柳家的绝佳借口！
定国公府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崔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息怒！是老奴无能！可…可此事确实蹊跷！那下手之人极为隐秘，用的又是狄戎的毒，线索几乎断在冷宫墙外！老奴…老奴实在查无可查！”
淑妃胸口剧烈起伏，美艳的脸庞因愤怒和焦虑而微微扭曲。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凤眸中寒光闪烁，如同淬毒的银针。
不是她的人…那会是谁？
“查不到…”
淑妃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贵妃榻上光滑的紫檀木扶手，“用狄戎的毒…目标是那个蓝眼睛的小杂种…是想嫁祸给本宫？还是…想挑起陛下对狄戎的怒火，借刀杀人？”
她心思电转，瞬间想到几种可能。
“娘娘，”
崔嬷嬷小心翼翼地抬头，“依老奴看…会不会是其他宫里的人？比如…德妃？她父亲在兵部，一首对定国公把持北境军务不满。又或者…贤妃？她膝下无子，一首嫉妒娘娘您圣眷正浓…她们或许也看不惯江氏在冷宫‘不安分’，更想除掉那几个碍眼的皇子皇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淑妃沉默片刻，凤眸中的戾气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取代。
崔嬷嬷的推测不无道理。这后宫，从来就不是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德妃那个老女人，表面贤良，背地里阴招不断。
贤妃看似与世无争，谁知道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她们都有可能！
利用狄戎的毒除掉李琰，既能剪除一个潜在的“麻烦”，又能将祸水引向她或者狄戎，好一招毒计！
“敌人的敌人…”
淑妃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刺骨的笑意，“查！继续暗中查！但若实在查不到…”
她顿了顿，凤眸中闪过一丝狡诈的精光，“那就算了。”
“算了？” 崔嬷嬷愕然。
“对，算了。”
淑妃慵懒地重新靠回狐裘中，仿佛刚才的惊怒从未发生过，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矜贵与傲慢，“既然有人替本宫出手教训了寒殿，本宫乐得清闲。不管是谁，对寒殿那几位的恶意，倒是与本宫不谋而合。”
她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江氏不是有几分硬骨头吗？不是能剜肉疗伤、能立规矩吗？这次看她如何救那狄戎小杂种！让她也尝尝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受苦的滋味！至于陛下那边…”
淑妃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笃定：“陛下何等圣明？李琰中毒，中的是狄戎的毒，与‘肃清叛逆余孽’何干？本宫父亲正在朝堂为陛下分忧，陛下岂会因一个狄戎血脉的皇子，疑心忠臣之女？”
“况且这事儿真不是本宫干的。”
“传话下去，” 淑妃放下玉盏，声音恢复平静，“寒殿那边，一切如常。不必刻意针对。本宫倒要看看，这出戏，后面登场的，还有谁。”
崔嬷嬷心领神会：“是，娘娘。老奴明白，静观其变。”
崔嬷嬷躬身退下。暖阁内恢复了宁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淑妃独自倚在榻上，目光再次投向西北角的寒殿，凤眸深处却再无之前的得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不是她的人…那到底是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本想做那捕蝉的螳螂，却没想到，自己似乎也成了别人眼中的蝉？
这感觉让她极度不爽，却也隐隐生出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江思知…” 淑妃红唇轻启，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看来想让你死的人，不止本宫一个。你这块破抹布，倒是招苍蝇。也好…就让本宫看看，你这颗棋子，在别人的棋盘上，能蹦跶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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