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贾斯坦邦的斋普尔城，老人们至今记得三十年前的"血色婚礼"。那夜，新娘普丽娅的纱丽在火把下突然泛起蓝光，像有千万只孔雀在布料里扑棱翅膀。她踩着婚礼的七弦琴，从宴会厅跳到天井，又从天井跳到花园——首到裙摆被玫瑰刺撕成碎片，鲜血染红了满地的茉莉。
要说这事儿，得先提提玛尔维卡。
玛尔维卡是斋普尔最会跳孔雀舞的舞姬。她的纱丽不是买的，是她阿嬷用二十只蓝孔雀的尾羽织的。每根羽毛都挑最亮的蓝，最柔的绒，织的时候还要念古老的"孔雀经"，说是能让纱丽"活"过来。玛尔维卡跳舞时，纱丽的尾羽会随着她的腰肢摆动，真的像孔雀开屏——有回她在月光下跳，连真孔雀都从花园里凑过来，跟着她的影子转。
可玛尔维卡的美貌和舞技，让城里最傲气的贵族小姐普里娅红了眼。普里娅的父亲是王公的财政大臣，她从小穿金戴银，却总被说"比不上玛尔维卡的眼睛亮"。她偷偷去看玛尔维卡的排练，见那舞姬转起圈来，连王公的宝石都黯然失色，醋坛子当场就翻了。
"我要让她永远跳不成舞。"普里娅捏着银簪，簪尖淬了从毒贩子那儿买来的"孔雀胆"——那毒药专伤眼睛，中者七日之内必盲。
七月十五，玛尔维卡收到普里娅的请帖，说要请她去城堡跳"祈福舞"。玛尔维卡没多想，穿着最爱的孔雀纱丽就去了。城堡的宴会厅点着三百盏铜灯，普里娅穿着件月白色纱丽坐在主位，笑起来像朵带刺的玫瑰。
"玛尔维卡，给大家跳支舞吧。"普里娅拍了拍手，仆人端来金盘，盘里盛着加了"孔雀胆"的甜饮，"喝了这杯，舞步更灵动。"
玛尔维卡接过杯子。她不疑有他——普里娅的父亲曾赏过她金币，普里娅又总说"你的舞比我的命还金贵"。可当甜饮滑进喉咙，她的太阳穴突然剧痛，眼前的金灯变成了重影，再后来，连普里娅的脸都模糊成了团黑影。
"你...你下了毒？"玛尔维卡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烛台。火焰舔着纱丽的下摆，蓝羽毛遇火发出"噼啪"声。普里娅站了起来，裙裾扫过满地的碎玻璃："你以为你的破纱丽能比得过我？等你看不见了，我就把这纱丽烧了，让你连最后的光都看不见！"
玛尔维卡跌坐在地，眼泪滴在滚烫的纱丽上。她想起阿嬷临终前说的话："这纱丽是有魂的，你若真心待它，它便护你周全。"可此刻，纱丽被火烧出个洞，尾羽焦黑卷曲，像只断了翅膀的孔雀。
"阿嬷，我没护好你。"玛尔维卡摸着烧焦的布料，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它替我讨回公道。"
她的手指抚过纱丽的经纬，轻声念起阿嬷教的咒语。那咒语像风穿过竹林，像雨打在芭蕉叶上，纱丽的焦土处竟泛起幽蓝的光——不是火焰的亮，是月光浸透的蓝，像极了孔雀眼睛里的星子。
"从今日起，这纱丽不再护我。"玛尔维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它会替我守着，替我找那个让眼睛蒙尘的人。"
三天后，玛尔维卡的双目彻底失明。她被赶出了城堡，靠着给人缝补纱丽过活。可奇怪的是，再没人敢找她缝纱丽——都说她的手沾了诅咒，碰过的布料会招来灾祸。
首到五年后的春天，普里娅要出嫁了。
普里娅的父亲为她准备了十二件纱丽，最得意的那件，是用二十只孔雀的尾羽织的——和玛尔维卡的纱丽一模一样。普里娅摸着光滑的布料，心里有点发虚："这...和那个舞姬的纱丽好像？"
"哪能呢？"裁缝赔着笑，"这是我从波斯商人那儿买的，说是'天堂鸟羽纱'，比孔雀羽还金贵。"
可普里娅总觉得那纱丽在动。她把纱丽挂在衣柜里，半夜能听见"沙沙"声，像有人在低声说话；她凑近闻，能闻到股焦糊味，像火烧过的羽毛。
婚礼那晚，普里娅穿着新纱丽站在镜前。烛火突然剧烈摇晃，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双泛着幽蓝的眼睛——和玛尔维卡当年跳舞时一样。
"吉时己到。"司仪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普里娅提起裙角，刚要迈步，纱丽突然自己飘了起来。它绕着普里娅转圈，蓝羽毛从裙褶里钻出来，在空气中划出孔雀的形状。
"停下！"普里娅尖叫着去抓纱丽，可那布料像活了似的，缠上她的手腕，拽着她往门外跑。她撞翻了烛台，火焰腾地窜起来，可纱丽还在转，转得她头晕目眩，转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嫉妒..."普里娅哭着喊，"玛尔维卡，原谅我..."
可纱丽听不见。它拽着普里娅冲进花园，玫瑰刺勾住了裙角。普里娅疼得尖叫，可纱丽转得更欢了，尾羽扫过她的脸，像无数只孔雀在啄她的眼睛。
"撕开！撕开它！"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喊。普里娅疯了似的抓向裙摆，指甲抠进布料里。第一道裂缝出现时，她听见"咔嚓"一声——像极了当年玛尔维卡纱丽被火烧裂的声音。
纱丽越撕越长，碎片飘向天空，变成一只只蓝孔雀的幻影。普里娅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布，终于想起了那个五年前的夜晚：玛尔维卡跌坐在火里，哭着说"它会替我讨回公道"。
"原来...原来你真的在等。"普里娅摸着自己被刺破的手，血滴在碎布上，"玛尔维卡，我错了...我不该..."
可回应她的，只有夜风里飘来的一声叹息。那声音像极了孔雀的鸣叫，清凌凌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哀伤。
后来，斋普尔的姑娘们再不敢穿孔雀纱丽结婚。她们说，那纱丽里住着玛尔维卡的魂，专找嫉妒心重的人。也有人说，玛尔维卡的纱丽其实没坏，它只是在等一个真正懂得欣赏美的人——不是为了攀比，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单纯地，为那抹蓝心动。
如今，斋普尔的博物馆里还挂着件焦黑的纱丽。讲解员说，这是当年玛尔维卡的遗物，上面的焦痕是"孔雀的眼泪"。每到月圆夜，纱丽上的蓝羽毛就会泛起微光，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抚摸那些曾被嫉妒灼伤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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