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湖突然说：“不对，老妈是找你儿子的麻烦，又不是找我儿子的麻烦，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东跑西跑？我婚都没有结，根本不用怕！”
赵洋怒道：“你以为你躲得了吗？你一旦结婚生子，妈妈就会来找你。”
“笑话，为什么要找我？”
“老妈把你养这么大，临死时，你不在她身边，她当然要找你！”
“要论谁更对不起老妈，恐怕还是你当仁不让！”
“说话可要讲良心。”
“要讲良心是吗？”
赵小湖像是受了刺激，瞬间变了脸色。
她猛地往前一扑，昂贵的香水味混着歇斯底里的唾沫星子喷到前排：“赵洋！你摸着良心说！妈那点棺材本，最后进了谁的腰包？老家那几间破瓦房，拆迁款大头在谁手里攥着？啊？！”
赵洋像被针扎了，身体一弹：“那……那是妈自愿给我的！”
“自愿？”赵小湖的声音尖得像刀子刮玻璃，“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她眼里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我们姐妹几个算什么东西？草都不如！”
我听清楚了，原来老太婆重男轻女。
此时赵小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大姐赵小河，二姐赵小溪……她们人呢？啊？你告诉我，她们人呢？！”
赵洋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兄妹俩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看他们这个样子，中间应该有什么狗血的戏码。
“大姐二姐……”赵小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多少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人都说是被人拐走了！妈呢？妈找过几天？哭过几场？她心思全在你身上！就因为你是个带把儿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赵小河？赵小溪？
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后来呢？后来妈老了，瘫了，动不了了！是谁端屎端尿伺候在床边？是我！赵小湖！”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辜负的愤怒和委屈。
接着她的手指戳在赵洋的鼻子上了：
“你呢？我的好兄长！你在哪儿？你忙着挣你的大钱！电话都难得打一个！偶尔回来，拎两袋快过期的奶粉，妈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逢人就夸她儿子孝顺！我呢？我天天守着她，给她擦身翻身，听她絮絮叨叨全是你小时候那点破事！她眼里有过我吗？！”
赵洋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嗬嗬”声，像破风箱。
“我……我工作忙……”
“忙？”赵小湖嗤笑一声，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冲花了精致的眼线。
“是啊，你忙！忙着结婚，忙着再婚，忙着生儿子！忙着当你的好丈夫好爸爸！妈最后那几个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连翻身都翻不了！屋子里一股子……一股子老人味和尿骚味！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她说怕风！其实是怕丢人！怕邻居看见她这副等死的鬼样子！”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白天上班，晚上过去给她收拾，累得像条狗！她呢？她拉着我的手，说的什么？小湖啊，你哥不容易，在海上辛苦，你要体谅他，等他回来就好了……哈！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给她收尸吗？！”
赵小湖猛地抹了把脸，妆容彻底花了，黑乎乎一片，像个滑稽又悲哀的小丑。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那天，就因为我给她擦身子时动作重了点，她嘟囔了一句要是你哥在就好了，他手轻……就这一句！我积了十几年的怨气全炸了！我把毛巾狠狠摔在盆里，热水溅了她一身！我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眼里就只有你那个宝贝儿子！他那么好，你让他来伺候你啊！让他来给你端屎端尿啊！我摔门就走了！再也没回去！”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后来，后来是邻居闻到臭味，才发现她，她死在家里了……”
赵小湖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怀里……还抱着那只早就死透了的老黑猫的干尸……”
车窗外，路灯飞速掠过，苍白的光影切割着赵小湖泪痕狼藉的脸。
赵洋像尊石雕，一动不动。
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我听明白了，原来老太太重男轻女的程度不是一般的严重。
女儿的奉献看不见，眼中只有儿子。
所以赵小湖才对她这么怨恨。
“我……”赵洋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知道……妈她……”
“你不知道？”赵小湖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射出刻骨的恨意。
“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装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用命换来的偏心！现在她带着那只死猫回来了！她恨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赵洋！她最恨的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喵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猫叫，毫无征兆地在车顶炸响！
尖锐！怨毒！
仿佛贴着每个人的头皮划过！
“啊——！”
赵小湖和赵洋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我猛地一脚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子在空旷的夜路上剧烈地甩尾，差点撞上隔离带！
惊魂未定地停稳。
我下车观察车顶。
那里……
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金属车顶，反射着远处路灯惨白的光。
但那声猫叫，那深入骨髓的怨毒和冰冷，却像烙印一样，死死钉在了每个人的神经上。
车内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赵洋瘫在座椅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赵小湖蜷缩在后座，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
老太太的怨气。
老黑猫的怨气。
很深啊！
它不会迁怒于我吧……
我是吃瓜群众。
我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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