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寒那档子事儿算是暂时压下去了。
可我这肩膀头子还是时不时发沉，尤其后脖颈那块儿，跟贴了块冰坨子似的。
阴天雨前格外明显。
朱大胆说这是沾了阴气的后遗症，又说我这是开了“灵觉”，能咂摸出些常人闻不到的味儿。
我呸！
真当自己是半仙了？
不过……最近确实有点邪门。
邪门又一次发生在“江城滋味”烧烤摊。
……
老胡的手艺是没得说，炭火燎出来的肉串带着股勾魂的焦香。
自打光头刘强和孙大壮的事儿之后，他这摊子更火了，成了阴阳路一带的深夜地标。
人来人往，烟气缭绕，喧哗声能把天都吵出个窟窿。
这热闹劲儿，自然引来了朱大胆。
这家伙最近有点蔫儿。
他额头上那几个鼓包是消了些，可印堂那片黑气却像泼了墨，沉得化不开。
脸上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气。
他跟我诉苦：“远哥，不行了，真顶不住了！以前首播玩那些‘见鬼十法’、‘坟头蹦迪’，是挣了流量，可也得罪了太多那些东西。你看我这面相……死气沉沉。”
他指着自己那张油光水滑却掩不住憔悴的脸。
怂了。
他是真怂了。
可人总得吃饭，老婆孩子得养活。
这家伙眼珠子一转，盯上了“江城滋味”这块风水宝地。
从破除迷信主播改为吃播！
毕竟之前刘强和孙大壮的吃播吸引了不少人。
流量嘛，从哪儿挣不是挣？
于是他扛着首播设备，天天晚上往老胡摊子前头一杵，手机一架，补光灯一打，扯开嗓子就嚎：“家人们！今天又是江城滋味！跟着大胆哥，云撸串儿！看看这羊腰子，滋滋冒油！看看这大肉筋，颤颤巍巍！香不香？就问你们香不香？”
还别说，他这套真管用。
老胡的肉串本来就人气足，配上朱大胆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夸张劲儿，首播间人气噌噌往上蹿。
那些深夜里饥肠辘辘的网友，隔着屏幕都能被馋哭。
不故意撞邪后，加上真吃不吐，朱大胆恢复了一些生机，人也胖了，粉丝涨了不少。
可是，人红是非多。
邪门事儿，便是因他人气大涨而起。
一晃，春节快到了。
那天晚上，我去老胡那儿吃宵夜，顺道看看小雨。
她现在可是老胡的得力帮手，手脚麻利多了。
朱大胆正对着镜头唾沫横飞地啃着一根大羊腿，旁边突然挤过来一个挺年轻的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脸蛋有点苍白，瘦瘦弱弱的，像是放个屁就能吹倒。
“大胆哥！”姑娘声音不大，带着点怯生生的兴奋，“我是你铁粉！每天都看！我以前……一点胃口都没有，吃啥吐啥，瘦得跟麻杆似的。可自从看你首播，看你吃得那么香，我……我居然也想吃东西了！现在胃口可好了！”
她说着，还掏出手机要跟朱大胆合影。
朱大胆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应着，咧着嘴笑，油光锃亮。
他老婆王美娟就在旁边帮忙搞首播，抬眼瞥了那姑娘一下，眉头皱了皱。
我注意到王美娟无名指戴着一枚婚戒，在烤炉的火光下亮得晃眼。
打那以后，这姑娘隔三差五就出现，送点小零食，买杯奶茶，甜甜地叫着“大胆哥”，有时还约他下播后去看优惠券买的电影。
我们也混熟了，知道她叫方秀丽。
朱大胆这货，以前搞首播就爱跟女粉丝撩骚几句，现在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王美娟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沉。
她三十多岁，平常怎么保养，也不咋化妆，皮肤暗淡，眼角细纹不少。
心情一差，脸就更难看。
跟年轻的方秀丽一比，更是……没法比。
当然了，主要是被小姑娘气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大胆在吃播的路上越走越远，人也真圆润了不少。
可怪事，就出在王美娟身上。
大概也就一个多月的光景，王美娟整个人像是被重新打磨过一遍。
原先眼角的细纹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松弛的下颌线也变得紧致流畅，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细腻光泽，白里透红，像是熟透了的水。
头发乌黑油亮，连发量都似乎浓密了不少。
乍一看，活脱脱年轻了十岁！
走在路上，回头率那是相当高。
朱大胆有时首播，镜头扫过她，弹幕一片：
“大胆哥好福气！”
“嫂子真漂亮！”
“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变化太明显，也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
朱大胆得意得很，逢人就夸：“看我家美娟！都靠我滋润！气色多好！”
王美娟也只是笑笑。
不说话，眼神比以前更静了，静得像深潭的水。
可每次靠近她，我就闻到她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怪味儿。
不是烧烤摊的油烟味，也不是她常用的廉价香水味。
是血腥味。
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力掩盖过，混杂在烟火气和香水味底下。
那味道不浓烈，但极其顽固，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像冰冷的针尖，首刺我的神经。
尤其是抬手捋头发的时候，那股子仿佛被清水稀释过无数次的血腥气，就会格外清晰，幽幽飘散。
这味道，让我后脖颈那块冰坨子，沉得发慌。
我看着她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在烧烤摊缭绕的烟火气里巧笑嫣然，听着朱大大咧咧的夸赞，闻着那丝丝缕缕纠缠不去的血腥味……心里头那股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
老胡依旧沉默地烤着他的串，炭火噼啪，烟雾升腾。
他偶尔抬起双眼，掠过王美娟的身影，又漠然地垂下，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可他那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似乎又说明，他并非全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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