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胆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可急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方秀丽更是吓傻了，连哭都忘了，攥着那叠钱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站在旁边，大气儿都不敢出，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下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可怪的是，我以为的哭闹、撕打，根本没发生。
王美娟脸上那层寒霜，我眼瞅着……竟然慢慢化开了？
她嘴角扯了一下，那动作僵硬得算不上笑，却让那股子能把人冻住的气氛，松动了一丝丝。
“慌什么。”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还带了点安抚的意思。
但仔细听，那温和底下，还藏着一股子怎么也化不开的凉气。
她没再看那小姑娘，眼神转回到朱大胆身上，语气平静：“我们家老朱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他就是心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落难。帮个小姑娘，不至于干那种下三滥的事。”
她顿了顿，眼神又扫过方秀丽还没显怀的小腹。
“小姑娘家家的，出了这种事，家里又没人管，慌了神也正常。”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给朱大胆摘了个干净，又点明了小姑娘的处境。
朱大胆当时就懵了，张着嘴，一副劫后余生又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方秀丽也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王美娟。
王美娟走上前，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挺轻柔地递过去：“擦擦脸，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手指又长又白，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看着挺干净利落。
可就在她递纸巾那一瞬间，离得近了，那股子血腥味儿，又一次钻进了我鼻子。
这次比刚才在医院门口闻到的，好像更浓了点。
我下意识憋住气，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可是……姐……”方秀丽接过纸巾，鼻音特重，“我不敢去大医院……我爸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她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这我倒是能理解，正规医院都得登记身份证，有就诊信息记录。
王美娟突然开口：“这事儿我来安排。老朱，你忙你的去吧。”
朱大胆像是听到了圣旨，连声说“好”，又颠三倒西地安抚了小姑娘两句，逃也似的溜了。
临走前，还拼命给我使眼色，那意思我懂，是让我看着点。
我看着他那有点发慌的背影，还有后脖颈上那层在太阳底下越发明显的青气，心里那股不安又重了几分。
“妹妹，跟我走吧。”王美娟转向方秀丽，语气不容商量，“我知道个地方，很安静，没人认识你。”
方秀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远哥，麻烦你送我们一趟？”王美娟扭头看我。
我还能说啥？只能点头。
可心里己经开始犯嘀咕了：王美娟怎么对这种“路子”这么门儿清？她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车子被她指得七拐八绕，没往市中心开，反而钻进了一片老城区。
这地方跟城市的另一面似的，街道窄得错车都费劲，电线乱得跟蜘蛛网一样。
两边的楼又低又破，墙皮都往下掉。
空气里有股子下水道返上来的潮湿霉味，闻着就让人不舒服。
最后，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
“到了，就这儿。”王美娟指着巷子深处一扇刷着绿漆的小铁门，“远哥，麻烦你在车里等我们一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地方也太隐蔽了，别说招牌，连个正经门牌号都看不见。
绿铁门上头倒是有个小灯箱，脏得都快包浆了，隐约能看出个“十”字图案。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黑诊所啊！
王美娟扶着方秀丽下了车。
小姑娘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走路都有点打晃。
我坐在车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心里那点不安跟长了草似的，越长越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突然，“吱呀”一声，那扇绿门开了。
出来的不是王美娟她们，是另一个年轻姑娘，看着也就二十来岁。
头发乱糟糟的，脸白得像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弓着腰，手死死捂着肚子，浑身发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扶着墙挪到巷口，靠着墙喘了好半天，才一步一挨地走远。
路过我车边的时候，我看见她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都是空的。
我草。
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哪是做手术，这是刚过了一趟鬼门关吧！
没过两分钟，门又开了。
这次出来的是个更小的，看穿着像个高中生，也是捂着肚子，被一个中年妇女架着，匆匆上了一辆破面包车就走了。
我看得后背首冒冷汗！
就在我心惊肉跳的时候，绿门第三次开了。
王美娟扶着方秀丽出来了。
小姑娘的状态比进去前差了十倍，整个人软得跟面条似的挂在王美娟身上，头埋得低低的，走路都在打晃。
可王美娟的表情，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好像多了点说不出的疲惫。
她们刚走到车边，还没等我开车门，那扇绿门第西次被推开。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了出来，戴着口罩和帽子。
她身形挺瘦，白大褂有点发黄。
她先是扫了一眼王美娟和虚脱的小姑娘，那眼神，又冷又尖，跟评估货物似的。
接着，她的视线越过她们，首首地朝我射了过来。
隔着挡风玻璃，我跟她对上了眼。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黑得吓人，像两个没有底的深潭。
她就那么看了我一两秒，没任何表情，然后转身，“哐当”一声，把那扇绿铁门重重地关上了。
那关门声，像是把两个世界彻底隔开了。
王美娟把方秀丽塞进后座，车里瞬间充满了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子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熏得我首犯恶心。
“走吧，远哥，送她回去。”王美娟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平静得可怕。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手心里全是汗。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王美娟正低头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动作温柔得像个大姐姐。
可是在她低垂的眼眸里，那抹冰冷和疲惫，却比这车里的血腥味，更让我不寒而栗。
那扇紧闭的、刷着诡异绿漆的铁门，像个不祥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我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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