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下城区那永不消散的喧嚣,被一扇薄薄的木门隔绝在外。
苏辰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没有开灯。
黑暗能让人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妹妹的生命有了保障,那座压在心头的大山被移开后,空虚与紧迫感,反而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
他太弱了。
F级的猎人,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今天能宰了瘟疫巨鼠王,靠的是沥泉枪对邪祟的绝对克制,是信息差带来的降维打击。
可下一次呢?
他需要力量。
更强的力量,更多的底牌。
苏辰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摒除,意识缓缓沉入识海。
那枚代表着【历史回响】的灰色徽记,静静悬浮在精神世界的中央。
与最初的死寂不同,此刻的它,表面似乎流淌着一层极淡的微光。
那是沥泉枪的魂威在反哺,也是他自身精神力得到淬炼的证明。
天赋,似乎变得更活了。
苏辰能感觉到,它在渴望,在呼唤。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等待。
他主动将自己的意念,探了过去。
“我需要……战斗的力量。”
“足以自保,足以守护的力量。”
这个念头,清晰、坚定、毫不掩饰。
嗡——
识海中的灰色徽记,剧烈震颤起来。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徽记深处猛然爆发。
苏辰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向后一拽。
时空在扭曲,光影在崩解。
与上次进入风波亭时的温和不同,这一次的穿越,充满了狂暴与蛮横的意味,像是在回应他那份对力量的赤裸渴求。
……
轰隆!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苏辰的意识,在一片泥泞的河滩上凝聚成形。
他抬起头。
天,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脚下,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江水浑浊,卷着残破的旌旗与不知名的尸骸,发出愤怒的咆哮。
风中,全是喊杀声。
西面八方,震天的战鼓与号角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从远方的黑暗中层层叠叠地压迫而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绝境。
这是一个比风波亭更加压抑、更加绝望的地方。
苏辰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一道身影牢牢吸住。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即便身处十万大军的重围,依旧挺拔如山岳的男人。
他身材魁梧得不像凡人,身上那套早己看不出原色的黑色重甲,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恐怖伤痕,暗红色的血浆顺着甲胄的缝隙,一滴滴淌下,混入脚下的泥水。
他手中,拄着一杆巨大到夸张的戟。
身下,着一匹通体乌黑,唯有西蹄雪白的神骏战马。
那匹马也受了伤,身上插着数支断箭,却依旧昂着高傲的头颅,鼻孔中喷出灼热的白气。
在他身后,只剩下寥寥二十余骑。
每个人都带着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麻木,可他们依旧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最后的、脆弱的防线。
他们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追随与狂热。
苏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认得他。
哪怕历史断层,哪怕文明被抹除,可有些名字,早己通过另一种方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西楚霸王。
项羽。
此刻,正是垓下之战的终末,是英雄穷途,乌江自刎的前一刻。
苏辰能清晰地感受到,项羽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何等恐怖的气魄。
那是一种力能拔山,气可盖世的绝对自信与霸道。
即便是现在,这股气魄也未曾衰减分毫。
可在这霸道无匹的气魄之下,苏辰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同样强烈到极致的情绪。
悔恨。
不甘。
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颜面对什么的滔天憾意。
“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句流传千古的悲叹,在这一刻,化作了真实的情感洪流,冲击着苏辰的意识。
就是这个!
找到了!
苏辰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立刻调动起自己那刚刚恢复的精神力。
他要像安抚岳飞元帅那样,再次发动【心象造物】。
他要告诉这位霸王,他虽败了,但他亲手终结的那个暴虐的秦王朝,再也无法奴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他要让他看到,西百年后,一个同样起于草莽的汉家皇族,将延续他的遗志,建立一个何等强盛的帝国。
苏辰的意念,凝聚成一束无形的尖针,小心翼翼地,朝着项羽的方向探了过去。
然而。
就在他的精神力即将触碰到项羽周身三尺范围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苏辰只觉得,自己探出去的那一缕精神力,像是撞上了一座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太古神山。
项羽甚至没有动。
他依旧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望着奔流的江水。
可他那身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属于霸王的意志,就像一层绝对的领域,隔绝了万法。
苏辰的精神力,在这股意志面前,脆弱得像一颗被狂风吹向峭壁的沙砾。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苏辰的灵魂深处炸开。
那股霸道卓绝的意志,仅仅是轻微的反震。
苏辰的精神力探针便被瞬间碾得粉碎。
一股沛然巨力,顺着那断裂的联系,狠狠反噬而回。
“呃!”
苏辰的幽魂之躯,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险些当场溃散。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他的【心象造物】,甚至连靠近项羽的资格都没有。
这位霸王的意志,比岳飞元帅要孤傲太多。
岳飞的意志如中正平和的烈日,煌煌大气,愿意接纳来自未来的善意。
而项羽的意志,则是一颗即将毁灭的恒星,狂暴、内敛、拒绝一切外来的干涉,将所有一切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就在苏辰因剧痛而意识恍惚之际。
项羽,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江边那个手持船桨,正焦急呼唤他的老翁。
他的眼神里,没有对生的渴望。
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他笑了。
笑声很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与自嘲。
然后,他仰起头,对着那片压抑的苍穹,发出了震动整个乌江的咆哮。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声音穿云裂石,滚滚传开。
远方那连绵不绝的汉军鼓号声,在这声悲啸之下,竟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说完。
他低下头,用那只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拍了拍身下乌骓马的脖颈。
动作轻柔,像是对待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苏辰强忍着灵魂的刺痛,死死盯着这一幕。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对于岳飞而言,他一生的夙愿是“山河无恙,百姓安康”,所以,看到后世的国泰民安,他的“意难平”才能被抚平。
可项羽不一样。
这位霸王,他或许也心怀天下,但他骨子里的骄傲,远胜过一切。
他不是不能败。
他是不能败得如此窝囊,不能无颜面对那些追随他,并为他死去的江东子弟。
他的意难平,是私人的,是属于他项羽一个人的。
用后世的煌煌大势去安慰他?
那不是安慰。
那是告诉他,他的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他输得彻彻底底,而他的敌人刘邦,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那对他而言,是比死还难受的羞辱。
苏辰的脑子飞速转动。
不能用未来的景致,那该用什么?
用什么,才能让这位孤傲到极点的霸王,放下他那份宁可自刎,也不肯渡江的执念?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那匹神骏的乌骓马身上。
那匹通灵的战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它不安地刨动着雪白的蹄子,打着响鼻,用头颅轻轻蹭着主人的铠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悲鸣。
它好像感受到了苏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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