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的脚步停在一个角落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胖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干净。
他正垂头丧气地摆弄着一堆滋滋冒着电火花的金属零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颓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胖子察觉到有人挡住了头顶昏黄的灯光，慢吞吞地抬起头。
当他看见苏辰年轻的面孔，以及衣领下那枚没掖好的F级猎人徽章时，胖子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转而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带着点敷衍的笑容。
“兄弟，看看？”
他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爪，献宝似的递过来。
“多功能开锁器，改良版。虽然炼金回路烧了俩，但捅开个F级的门，偶尔还是能行的。”
苏辰没接那玩意儿。
地下城的门，高级的用不了这玩意儿，低级的用不上。
他甚至没看一眼那些破铜烂铁。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地面吹过的风。
“鼠巢的材料。”
“量大，品相好，带精英怪的全套东西，包括魔核。”
“你吃不吃得下？要干净的渠道。”
一连串的短句，没有半个废字。
胖子脸上的职业假笑，一寸寸僵住。
他那双原本没什么神采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
瞌睡虫，颓丧气，在这一刻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从那个小马扎上弹了起来，的身体竟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
“兄弟，你，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地朝左右瞥了两眼，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苏辰没有重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胖子，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这种平静，让胖子瞬间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能在黑市里，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么是嫌命长的蠢货，要么是心里有底的狠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蠢货。
胖子脸上的肉挤了挤，之前的假笑消失了，换上郑重与热切的表情。
他肥胖的手掌比了个请的手势，身体侧开，露出摊位后方那道用厚重油布挂成的帘子。
“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里边请，咱们详谈。”
苏辰扫了一眼那道帘子，又瞥了一眼胖子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没动。
胖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补充道：“我叫王富贵，这条街的都叫我王胖子。兄弟你放心，我王胖子做生意，就图个安稳长久。你要的货，我要的利，天经地义。里头绝对安全，就我一个人。”
苏辰这才迈开步子，跟着他走进了帘子后面。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里面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隔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混合着助焊剂的怪味。
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报废的机械零件，还有一张行军床。
这里就是王胖子的家。
“兄弟，请坐。”
王胖子指了指一张还算干净的木箱，自己则紧张地搓着手，站在苏辰面前。
苏辰没坐。
他不喜欢把后背留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黑市商人。
他只是转过身，面对着王胖子，手腕上的猎人光幕亮起。
“看货吧。”
他开放了猎人背包的部分阅览权限。
下一秒。
一堆小山般的材料虚影，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最底层，是数以百计的、完整的变异腐鼠獠牙，每一根都泛着森白的冷光。
中间层，是几十张剥取得相当完整的鼠皮，上面属于瘟疫的黑紫色纹路清晰可见。
最顶上，是十几颗散发着幽光的F级魔核。
而在所有材料的最顶端，静静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墨绿，内部仿佛有粘稠液体在缓缓流动的晶体。
精英级魔核。
旁边还摆着一对足有小臂长的、狰狞的巨鼠獠牙。
隔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胖子张着嘴，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精英魔核，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混迹黑市多年，经手的好东西不少，可一个F级猎人，单枪匹马，一次性拿出这种规模和品质的货……
这是他娘的头一回见！
尤其是那枚魔核和那对獠牙，新鲜，能量充沛，邪祟气息浓郁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这说明它们的主人，死亡时间绝不超过三个小时。
王胖子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是个识货的。
这批货的价值，他心念电转间就估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一个足以让下城区任何一个D级猎人眼红到发狂的数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辰。
眼前的年轻人，依旧平静。
他站在那里，仿佛刚刚拿出来的，不是一笔巨款，而是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这份镇定，让王胖子心头狂跳的同时，也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贪念。
这绝对是条过了江的猛龙！
F级的徽章？
去他妈的F级徽章！
这年头，扮猪吃老虎的变态还少吗？
“咕咚。”
王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那堆材料虚影，近乎虔诚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枚精英魔核的投影。
“我的亲娘嘞……”
他咂了咂嘴，声音都变了调。
“兄弟，你这是……把腐烂鼠巢的老窝给一锅端了？”
他扭头看向苏辰，眼神里全是敬畏。
“这鼠王的魔核，这成色，这能量波动……啧啧，保守估计，都快摸到C级巅峰的边儿了！牛！太牛了！”
他故意把鼠王的等级往高了报。
这是试探。
如果对方顺着杆子往上爬，吹嘘自己宰了头C级魔物，那多半是个走了狗屎运，对行情一窍不通的愣头青。
那他王胖子，就有很多操作空间了。
苏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吃得下吗？”
王胖子心里猛地一沉。
对方不上钩。
他甚至懒得纠正自己报出的等级。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心里门儿清，他很清楚这批货的真正价值，也懒得跟自己废话。
王胖子瞬间收起了所有小心思，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三分。
“吃得下！必须吃得下！”
他拍着自己肥厚的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
“兄弟，不瞒你说，我王胖子在这黑市里，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路子野！我有个稳定的老主顾，专收这种带瘟疫属性的材料做研究，给的价，绝对公道！”
他伸出一个巴掌。
“我给你联系，价格在公会收购价的基础上，上浮一成！我，只抽半成……不，我只抽总价的百分之三当辛苦费！剩下的，全归兄弟你！”
为了这笔大单，他首接把自己的抽成砍了一半还多。
“最关键的是，绝对安全！那位老板背景深，交易渠道是加密的，货款当场结清，出了这道门，没人知道这批货是你出的。”
苏辰看着他。
王胖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F级的新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史前凶兽。
半晌。
苏辰才缓缓开口。
“可以。”
一个词。
王胖子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好嘞！兄弟你稍等！”
他如获至宝般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布满了划痕的金属箱，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加密通讯器。
他戴上耳机，背过身去，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些什么。
苏辰没有去听。
他只是环顾着这个狭小的隔间，目光在那些废旧零件上扫过。
几分钟后。
王胖子摘下耳机，转过身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妥了！兄弟，买家就在三号仓库，现在就要见你，验货。”
他搓着手，一脸谄媚。
“我带你过去？”
苏辰关闭了材料投影，点了点头。
“走。”
王胖子连忙掀开帘子，在前面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嘈杂的黑市大厅。
这一次，周围那些摊主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明显带上了一丝异样。
没人是傻子。
能让王胖子这个出了名的懒癌亲自领路的人，绝不简单。
很快，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标着3号的合金门前。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壮汉。
他们胸前，佩戴着统一的，火焰与铁砧交织的徽章。
烈火锻造。
龙城地下世界里一个颇有名气的二流势力，以心狠手辣和从不吃亏著称。
王胖子在两个壮汉面前，瞬间矮了半头。
他陪着笑脸，低声说了几句。
其中一个壮汉上下打量了苏辰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警告。
然后，他才侧过身，让开了门。
“管事在里面等你们。”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王胖子对苏辰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兄弟，我就送你到这了。你放心，李管事是我们这儿的老字号，信誉有保障。”
他的话听起来很真诚。
但苏辰注意到，王胖子在说信誉有保障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
苏辰没说什么。
他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他己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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