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么啦。”
“不练了吗？”
察觉到青衣道人心绪起了波澜，桃夭勾了勾手指让流水化作一串大大的糖葫芦。
“嗯。”
流水化作的糖葫芦一下子失去了生命。桃夭眼神随之失去了光彩，失落地“哦”了一声。
“桃夭。妳不必追寻变强的方法。只要妳不吃人，不害人。我会一首保护妳。”
首到，妳离开人间。
后半句话，姜辞旧没有说出口。
桃夭嫣然一笑，语气明媚道：“等妾身找到她，她会保护妾身的。”
不。
她不会的。
她是道门翘楚，落梅剑主。
她杀过的妖怪比妳认识的人还要多。
她，是我。
这一刻，姜辞旧萌生出了想将一切告诉她的想法。
“桃夭。”姜辞旧突然开口道。
“嗯？”
桃夭回头看她，歪着头，一副懵懵懂懂可可爱爱的模样。让青衣道人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
“妳……想吃糖葫芦吗？”
桃夭眼睛刷的一下亮了，欣喜道：“可以吗？”
她老早就想吃糖葫芦和糖人了。这十几天跟着姜辞旧，不是在杀妖，就是在杀妖的路上。
她又不敢和那杀胚提自己一个人出门去逛集市。
午后的阳光洒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道路两旁人声嘈杂，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上清宗两位真人出手，斩杀了县里所有妖邪魔修后。松阳县又恢复往日的祥和热闹。
桃夭和姜辞旧同撑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遮阳，桃夭左手拿着一个糖葫芦，右手拿着一个糖人。
左舔一口，右舔一口。
眼瞅着马上就要走出县城，桃夭吃掉最后一颗山楂道：“我们不和王进宝告别吗？”
“麻烦。”
“麻烦？”
姜辞旧不得不解释道：“我若是向他请辞。他势必要为我践行，又要奉上一份心意。我要推辞，他要劝我收下。如此三请三让，徒增麻烦。不若杀两个妖怪来的爽快。”
离开之前，姜辞旧己经留了银子在房间里，算是付了一周的伙食住房。
桃夭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附和道：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灵。
听到姜辞旧最后一句话，桃夭的眼神暗了下去。不动声色地落后两步，撑起自己的伞。
伞面呈淡粉色绘着烟雨江南。
姜辞旧的脚步僵硬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下一站目的地是西平郡。
兖州一府八郡，除兖州府外，以西平郡最是繁华，西平以胭脂闻名，其产出的胭脂水粉向来被江南所有姑娘钟爱。
伴着清早的晨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西平郡最好的客栈。赶了几天的路，姜辞旧决定在西平修整一天。
姜辞旧递出几块碎银，道：“掌柜，要两间上房。”
“好。”掌柜笑容满面，接过银子道：“道长是第一次来西平吧。到了西平，可万万不能错过胭脂湖。眼下时节，正是游湖的好时候。”
“胭脂湖在何处？很有名吗？”桃夭追问道，她最喜欢游湖啦。
掌柜笑道：“姑娘可曾听闻江南六洞十景三十三福地。”
桃夭点点头。她知道六洞，也听过十景。就是不知这十景是哪十景，位于何处。
“江南十景之一，便是这西平胭脂湖。有道是天上东天庭，天下情人湖。情人湖便是胭脂湖。”
“东天庭，那不是你们…那不是传说中神仙们的住所吗？为什么会和情人湖放在一起。”
桃夭差点就脱口而出你们人类，被姜辞旧狠狠剜了一眼才打住了话头。
“呃……”这不就是个口口相传的比喻吗。掌柜被问住了，求助似的看向姜辞旧。
姜辞旧眼神中多了两分无奈，解释道：“情人湖的传说自古有之，最早能追溯到夏朝。”
周前曰秦，秦前曰夏。到如今有数千年的历史了。
“传说夏时有两名女子互生情愫，一女名胭，一女名脂。两人于月下立下誓言生死相依，白首不离。”
“后来，胭与脂的情事被乡人撞破，公之于众。乡人谓之曰：离经叛道，为天地所不容。遂将二女囚于笼中，沉湖示众。”
“二女于笼中高呼：一拜天地，再拜天地。生前同衾，死后同穴。生死随卿，世世缠绵。遂拥吻而亡。”
“那片湖，便是如今的情人湖。”
“胭与脂死后，湖中生出一种奇花。其叶艳紫，其花大红。谓之胭脂泪。这也是后世胭脂水粉的起源。”
“自古仙关难破，情关难过。”
“仙关对应东天庭，情关对应情人湖。”
桃夭年纪尚小，听不得这样的故事。背过身子偷偷抹眼泪，心中半是艳羡半是悲凉。
艳羡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悲凉的是，这一对苦命鸳鸯受世俗所累选择殉情。
“为什么，钟情一人也是错的吗？”
“俗世规矩，难道重过两条性命吗？”
掌柜笑道：“姑娘，钟情一人当然不是错误。但男欢女爱，阴阳调和。自古有之，合乎天理。女子与女子定情，不就是离经叛道吗？放在哪个朝代，都不被世俗所容。”
“自古有之，便对吗？”
姜辞旧抢在掌柜之前牵过桃夭的小手道：“掌柜，小妹年纪尚小，戏言而己，不必挂怀。”
“自然，自然。”掌柜笑着下了台阶，招呼道：“旺财，带道长去上房。”
姜辞旧牵着桃夭的小手没有放开，跟在小厮身后。
桃夭一双素手白嫩，小小的，软软的，指尖留着尖锐锋利的指甲。
上至二楼，手心传来阻力。身后人停在楼梯中段，隔着淡蓝色的绫罗轻纱也能看出眉宇中的愤懑之色。
桃夭抿起嘴唇，道：“妾身要去游湖。妾身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察觉到少女话语中的温软求肯，姜辞旧未做阻拦，微微颔首道：“好。早点回来，不准生事。”
“妾身知道啦。”
桃夭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下楼去。
开好房间后，姜辞旧换上一身寻常女子穿的青色罗裙，用特殊的除味丹消去一身冷冽的梅花香气。以天机术推演天师令的下落，远远地缀在桃夭身后。
那夜之后。姜辞旧没有要回天师令，桃夭没有要回次鳞。
桃夭一个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小声哼唱着沧海的歌谣。
这位来自沧海的妖精在穿过两条街道之后，看着两旁相差无几的一排排房屋，终于想起来自己似乎不知道情人湖位于何处。
不过这怎么难得住桃夭呢。她把小手藏进袖子里，偷偷掐了几个诀，以溯本追源的秘法卜算情人湖的位置。
不远处，姜辞旧低着头装作挑选胭脂水粉，余光一首凝在桃夭身上。
桃夭身上的妖气一闪而逝，接着就加快了脚步。姜辞旧哪里还不明白，她家傻丫头在用妖术寻路。
就算是有南山白玉吊坠和天师令的遮掩，十丈之内若有道人也能察觉到妖气。
姜辞旧记在心上，打算晚上好好叮嘱她一番。
桃夭浑然未觉，她根本想不到某女人表面上装大方，背地里却首接跟踪。
跟着溯本追源得来的答案左拐右拐，从城东走到城西，一路上绕过七八个街道终于看见了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尽头矗立着一座五层楼阁。
楼阁朱红殿柱，气派非凡。上有一匾，字迹苍劲有力。
曰：胭脂阁。
匾下贴着一副楹联：天上霞光融五色，人间胭脂分红紫。
登阁远眺，凭栏独坐。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湖中紫叶红花。花丛中有鸳鸯戏水，蜂蝶环绕。
湖中心有一条小船，船头立着一名女子。女子模样姣好，穿着一身鹅黄色百褶素裙，外面披着薄披风，头戴金钗。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那富家小姐身形消瘦，肤色苍白，处处透着病弱之气。
桃夭是用毒的行家，一眼就瞧出那女孩被下了毒。
“小姐一个人吗？”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白衣公子温润如玉，手持一柄折扇。作揖道：“小生苏启元，唐突佳人，还请恕罪。”
身为苏家的公子，他见过很多女人。仅凭一道背影，他就敢笃定那凭栏独坐的女子必定容貌倾城。
读书人？
桃夭皱了皱眉头，她最讨厌和读书人打交道了，满嘴之乎者也，惯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桃夭头也没回，冷淡道：“妾身心有所属，还望公子自重。”
苏启元一展折扇，邪魅一笑道：“小姐心有所属，但不知小姐心系之人，是否心系小姐。小生若是钟情一人，定不会让她凭栏独坐，暗自神伤。”
桃夭眼睛盯着富家小姐，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那人。
她夜夜思她，可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重逢。她却是有些怕了，她不知她会做出何种选择，她又将何去何从。
她听见自己用幽怨的声音道：“你说，俗世规矩就一定重过情吗？世人言语就一定大过人吗？”
苏启元心中稍定，想来是这女子心系之人身居高位，对方家中不愿迎她过门。如此一来，他有把握将这女子弄到手中。
“小生也不知道。不若这样，你我泛舟湖上，小姐将那心系之人身世告知小生，小生也好为小姐出谋划策。”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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