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姜辞旧熄灭了油灯，翻身上床。
桃夭躺在里侧，只着了薄薄一层里衣。侧着身子，支起脑袋，让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修士皆能夜中视物，这一幕让女冠默念了两遍半清心咒都没能压下去心中之火。
转过身子，只留给小海妖一个背影道：“早点睡。”
姜辞旧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拉，就能将小海妖揽进怀里，就能彻底拥有她。
可是，可是……她还是犹豫了，她还是不敢。她给不了她名分，给不了她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旧儿。妳在害怕什么？”桃夭扯了扯姜辞旧一缕青丝，担忧道。
桃夭能感受到，对方是心悦自己的。自己也愿意为了她放弃那段记挂了十年了情愫。救命之恩，另想办法报过就是。
可是，女冠的逃避让她心内颇为不安。
既然两情相悦，结成良缘便是。为何，为何……她不懂。
姜辞旧闭着眼睛，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恳求。
“就这样不好吗？夭夭。”
“随妳。”桃夭哼哼唧唧道，她有什么不好的。她是个妖怪，她才不在乎人类那些繁文缛节呢，她只是想她所想，认为这傻乎乎的女冠会在乎。
“旧儿，明日。妾身想去看看张家那位小娘。”桃夭换成平躺的姿势，双眸盯着房梁，轻声道。
若心有所属，不喜欢李家大公子。她愿意为张家小娘提供帮助。世人忧心之事，无非是些银钱。银钱于她，无用之物罢了。
彼时在沧海，她喜欢收集沉船中的金银珠宝，也只是觉得此物颇为好看，用作装饰而己。
“按照规矩，道门中人不可插手人间之事。”姜辞旧语气加重点出了道门中人西字。
“妾身不会插手，妾身就是看看。好不好嘛。再说了，妾身又不是道门中人。”桃夭撒娇道。
姜辞旧叹了口气，道：“我要说的是，妳明天告诉我妳要出去抓妖。然后易容前往，以普通人的身份拜访张家，别说妳是修行之人。”
桃夭眨巴眨巴眼睛，想通了其中关节，哦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妾身知道啦。”
一叶障目，掩耳盗铃。人类真是虚伪的生灵！
“别偷偷去，去之前和我说一声。”姜辞旧叮嘱道，己然打定主意明日偷偷跟去。她也很好奇她家小海妖究竟想做什么。
“知道啦。”
许是记挂着张家小娘，桃夭第二天早早就起了床，对着镜子摆弄着一头青丝。
一手攥着雪花簪子，一手揪着头发却怎么都无法还原成昨天的百合髻。
“我来吧。”姜辞旧莞尔道。
她走到桃夭背后，拿出一个首饰盒摆在梳妆台上。食指在诸多发簪中选择了一支银凤镂花长簪，简单给桃夭编了一个单螺髻。
看着桃夭欢喜的模样，姜辞旧揉了揉桃夭的脑袋道：“夭夭若是喜欢，我每日都为妳编发可好。”
桃夭将雪花簪子吞进内丹中，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喜欢。”
姜辞旧收回首饰盒，又翻出一堆胭脂水粉和几根画笔，挑眉道：“要点妆吗？夭夭。”
“好。”桃夭乖巧道，她还没有画过妆呢。
两人相对而坐，姜辞旧拂过桃夭白皙的脸颊。一边点妆，一边为她介绍。
“点妆分为六个步骤，分别是敷铅华，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涂唇脂。”
“这是铅华，可使女子容貌更为白皙。有微弱毒性，不过于修行之人无碍。”
姜辞旧拿起一块糕点状的白色铅粉锭轻轻擦过桃夭脸颊。桃夭本就白皙的肌肤更为光洁。
桃夭伸手要过铅华，一口咬掉一半道：“不好吃。”
姜辞旧本以为她想要近距离瞧上一瞧，没想到她径首放入口中。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抢下半块收了回去道：“这哪里是吃食。”
教训过桃夭，姜辞旧又拿起一小盒粉红色胭脂道：“这是满堂花的招牌，小楼春。用牡丹花制成，这个颜色很适合妳。”
姜辞旧指尖蘸起胭脂，轻点在小海妖脸颊上晕染开来，动作轻柔而细致，如同白玉上晕开了一抹绯红色的云霞。
粉色鲜艳，正合少女心事。
涂过胭脂，姜辞旧挽起衣袖执一根画笔为她描眉。桃夭微微扬起下巴，闭上双眸，将全部交付于她。
窗外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桃夭的脸上。眉笔蘸着水在眉间游走，随着女冠的动作画出一道好看的柳叶眉。
“这是青萝黛制成的画笔，不同于古人需要研磨，只需蘸水即可描眉。”
桃夭转向镜子的方向，端详着镜子中的娇俏佳人。
掌心空拂过脸颊，想要摸摸看，又害怕弄花了妆容。姜辞旧笑着掰正她的脑袋道：“别动，还没贴花钿呢。妳看这个怎么样，桃夭配桃夭。”
姜辞旧手心托着一枚朱红色桃花状花钿，询问道。
“嗯。”桃夭螓首轻点，心头小鹿乱撞，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在贴好花钿后，轻轻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对着镜子左右顾盼。
镜中的她眉心一点朱红，恰似画中仙子自九天落了凡尘，那一抹亮色将她的面容映衬得更加娇俏动人。
然后是点面靥，这一步姜辞旧犯了难。小海妖脸颊上齐眉至两腮之间那朱红色的罪字如此显眼，让她一时无从下笔。
斟酌片刻道：“夭夭喜欢桃花吗？”
“喜欢呀。”
姜辞旧眸光在妆匣中流转片刻，敲定了那一抹青黑和朱红。执笔为桃夭脸上画上了一枝桃花，遮住了那象征罪人的刻字。让她原本清秀水灵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妖娆妩媚。
“这样妳就不用整日以轻纱遮面了。”
“嗯嗯。”
桃夭很满意，桃夭相当满意。心中生出将这人永远绑在身边为自己点妆之意。
姜辞旧又一次将桃夭的小脑袋掰正道：“别动，还有最后一步。”
她挑选了一盒浅粉色接近无色的唇脂展示给桃夭看。
“这是满堂花最受欢迎的唇脂，洛脂。”
她先用指腹蘸了一点唇脂，在桃夭唇间轻轻，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
是脂，更是唇。
默念了两遍半清心咒压下心中旖旎。姜辞旧拿起唇笔，蘸满唇脂，从唇峰开始，沿着那张小巧的樱唇轮廓仔细地涂抹。神情认真而专注，似乎笔下的是人世间最珍贵之物。
唇脂在唇上逐渐晕染开来，泛着的光泽，似三月初的桃夭含羞带怯。
正所谓：
玉骨仙容，桃夭花钿。朱唇点。
胭脂色浅。画作佳人面。
落笔妆成，石黛青萝染。还卿看。
许人间愿，心有千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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