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灌进鼻腔时,林墨正蹲在船舷边给青铜铃铛缠红绳。咸涩浪花溅在防鲨网结成冰碴的甲板上,远处铅灰色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像神祇睁开了浑浊的眼。
"三叔公,这铃铛真能镇住海里的东西?"林墨指尖捻着褪色的朱砂线,青铜表面的饕餮纹在阴云下泛着青光。老渔民布满裂口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甲缝里嵌着的磷虾刺得人生疼。
"墨丫头,这铃是从沉了七次的福远号打捞上来的。"苏鲤的烟头在风中明灭,鱼腥气混着他身上陈年海盐味灼烧鼻腔,"当年他们捕着了不该捕的东西,七十二口人喂了鱼,就剩这铃铛漂回港口。"
货舱深处传来铁链哗啦声,二十七个壮年汉子正把冰台掀开。惨白灯光下,那具长满鳞片的躯体正在融化,鱼鳃喷出的黏液在铁钩上凝结成珠。林墨看见鱼眼眶里嵌着两颗珍珠似的眼球,虹膜里游动着细小的金色符文。
"七百斤!"王瘸子用砍刀劈开鱼腹时,暗绿色黏液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淌,"这他妈是双头鲛?"刀刃卡在黏稠的内脏间,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林墨看见鱼胃里蜷缩着团黑影,像是裹着水藻的人形。
苏鲤的砍刀突然脱手飞出,刀尖钉在桅杆上颤个不停。缠着铜钱的麻绳开始自行收紧,捆着怪物的铁钩叮当作响。"快撒网!"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浮现出与鱼眼相同的金色符文,"这玩意吃的是怨气!"
海面陡然升起十米巨浪,咸腥味里混进腐肉气息。林墨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栏杆结霜,青铜铃铛无风自动,饕餮纹张开獠牙。缠在腕间的红绳突然绷首,三叔公的蓑衣在桅杆顶端猎猎作响,像吊死鬼褪下的皮。
"闭眼!"苏鲤的暴喝混着铃铛嘶鸣炸响在甲板。林墨感觉有冰冷的手掌扣住后颈,咸涩海水灌进耳道。在意识消失前的刹那,她看见船底透出幽蓝磷光,某种比深海更黑暗的存在正顺着龙骨攀爬。
再睁眼时满天星斗旋转着组成漩涡,咸腥味变成铁锈味。林墨发现自己跪在浸透血水的甲板上,手指缝里嵌着某种胶质物。三叔公的斗笠扣在桅杆上,下颌骨仍在开合,却发不出人声。
"别看天上。"苏鲤的砍刀插进冰面,冻鱼在刀刃下簌簌发抖,"那些不是星星。"
林墨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夜空裂开无数道口子,每道缝隙里都垂落着半透明的触须,末端挂着水母状生物。它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触须扫过之处,甲板上的血渍突然活过来似的开始游动。
缠在腰间的红绳突然收紧,三叔公的尸体像提线木偶般立起。他溃烂的眼眶里钻出蚯蚓状生物,顺着麻绳爬向林墨脚踝。"铃......铃铛......"尸体开口时舌苔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血红肉丝。
青铜铃铛就在这时炸开裂纹。林墨看见饕餮纹的眼窝渗出沥青状液体,铃舌撞在变形的内壁,发出类似骨骼碎裂的脆响。缠在手腕的红绳寸寸断裂,断口处喷出带着鱼腥味的黑雾。
海面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艘船开始倾斜。苏鲤拽着麻绳爬上桅杆,他胸口的符文正在渗血。"快解锚!这船要沉了!"他割断脖颈上的红绳,绳结坠入海中时溅起七朵磷火。
林墨的指甲抠进冻硬的甲板。货舱深处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某种黏腻的东西正顶开冻鱼往上爬。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血泊中分裂,无数细小的黑影爬上脚背,在脚踝处聚成婴儿形状。
"墨丫头!接住!"苏鲤抛来砍刀时,船尾突然。林墨抓住刀柄的瞬间,某种冰凉的触感顺着刀刃爬上手腕。她看见刀身上浮现出与苏鲤胸口相同的符文,那些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心脏蔓延。
海怪破水而出的刹那,林墨终于看清它的模样。这东西下半身是章鱼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眼球;上半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片,胸腔裂开七道,每个裂缝里都探出婴儿头颅。最恐怖的是它的脸——分明是个人形,却长着鱼鳃和鲨鱼般的利齿。
"七星锁魂阵......"苏鲤的嘶吼被狂风撕碎。他胸口的符文突然爆开血花,七道金光射向海怪。触须卷着桅杆砸下时,林墨看见三叔公的尸体被钉在船舷,七根生锈的船钉贯穿要穴,眼窝里插着青铜铃铛的碎片。
海怪的咆哮震落冰层。林墨在飞溅的碎冰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瞳孔变成竖瞳,发梢间缠绕着细小的银鳞。缠在腰间的麻绳突然活过来似的勒紧,她低头看见绳结处钻出无数白蛆,正在啃噬自己的皮肉。
货舱门轰然炸开。二十七个青面獠牙的船员爬出冰堆,他们溃烂的眼眶里钻出触须,腐烂的嘴唇咧到耳根。为首的王瘸子举起砍刀,刀刃上沾着的不再是鱼血,而是某种泛着绿光的黏液。
苏鲤的惨叫从桅杆顶端传来。林墨看见他的身体正在融化,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肉瘤,胸口的符文爬满黑色血管。那些金色纹路突然脱离皮肤,在空中组成七芒星图案,每个角都钉着一枚青铜钉。
海怪的触须缠住桅杆时,林墨终于想起那个渔村传说。七十年前失踪的福远号上有七十二人,他们在海底发现刻满符文的青铜器,用血肉喂养它三年后,整艘船变成沉在海底的活祭品。
缠在脚踝的黑影突然发出尖啸。林墨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融化,皮肤下凸起无数游动的银色小鱼。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塞满带着海腥味的鳞片。
青铜铃铛的碎片扎进掌心时,林墨突然看清那些金色符文。它们不是装饰,而是某种寄生生物,此刻正在苏鲤胸腔里蠕动,像是要破体而出。
海怪的利齿咬住船尾时,整艘船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林墨看见自己的血在甲板上汇成溪流,水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缠在腰间的麻绳突然绷首,将她拽向船舷外翻涌的绿光。
在坠入深渊前的刹那,林墨听见三叔公的叹息。那个浸泡在海水里的尸体突然睁开眼,溃烂的眼球映出她身后庞大如山的身影——七道缠绕着锁链的触须从海底升起,每根触须末端都挂着福远号的残骸。
咸涩海水灌入肺部的剧痛中,林墨终于明白青铜铃铛的用途。那些饕餮纹不是装饰,而是封印符咒,此刻正在她皮肤下游走,将某种比海怪更恐怖的存在唤醒。
当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林墨看见自己变成新的青铜铃铛。饕餮纹在皮肤上浮现,七根刻满符文的铜钉贯穿要穴,嘴角撕裂成诡异的弧度。下方传来婴儿啼哭般的笑声,某个庞然巨物正顺着血脉相连的铃铛,爬向尚未沉没的甲板。
海面突然平静下来。月光穿透乌云,照亮漂浮在海面的二十七具尸体。他们脖颈处缠绕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坠着青铜铃铛碎片。潮水退去时,人们发现每具尸体的掌心都刻着金色符文,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三个月后,新造的渔船打捞起锈迹斑斑的青铜器。当第一个触碰器物的渔民发出惨叫时,其他人看见他手臂上浮现出银色鱼鳞。海面上突然升起浓雾,雾中传来女子虚幻的歌声,曲调与那夜青铜铃铛的震颤完全相同。
当夜,所有出海的渔船都失去了联系。卫星图像显示,整片海域漂浮着七十二盏碧绿灯笼,每个灯笼里都蜷缩着婴儿大小的影子。而在深海沟底部,七根缠绕锁链的触须正在缓缓蠕动,末端挂着的青铜器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渔村老庙里的神婆开始用银针刺破手指,在黄纸上画出与死者掌心相同的符文。她说这是海神的祭品,用七十二道魂魄镇住海底怨气。但在每个暴风雨的夜晚,守庙人都能听见青铜铃铛的声响,混着女子的呜咽,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慢慢爬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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