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第三次在值班表上看到自己名字时,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盯着电子钟上跳动的数字,凌晨三点零七分的红色荧光像凝固的血迹。走廊尽头的感应灯忽然熄灭,再亮起时,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正站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
"叔叔,你能帮我找妈妈吗?"女孩的刘海滴着水,在护士服上洇出深色痕迹。她怀里抱着个塑料玩偶,海绵宝宝的眼睛被水泡得发白。
徐枫的工牌在潮湿空气里泛着锈色,实习医师的编号XJ-0315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你妈妈在儿科病房。"他低头看了眼手表,3:15分,和前两次分毫不差。
护士站的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住院部电子档案开始自动刷新。徐枫眼睁睁看着1202床的肝癌晚期患者资料被替换成溺水死亡证明,墨迹未干的签名栏里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这不可能..."他后退时撞翻了器械车,金属托盘坠地的声响中,女孩己经消失在转角。徐枫冲进电梯疯狂按键,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水珠顺着领口不断滚落,仿佛刚从泳池爬上来。
地下二层的更衣室散发着霉味,挂钟指针卡在3:14与3:15之间。徐枫扯开衬衫,锁骨下方浮现出类似溺亡者的尸斑,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游走成河网形状。手机相册自动弹出照片,三十七张不同角度的监控截图里,那个女孩始终站在安全出口,而他的工牌姓名栏正逐渐被水渍晕染成"孟娟"。
"徐医生!"保安老周的橡胶靴底拍打着瓷砖,"监控拍到你在太平间徘徊。"他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徐枫滴水的裤脚,"这个月你己经是第三次被拍到凌晨三点出现在负三层。"
徐枫盯着老周制服第三颗纽扣,那里沾着片枯叶状的褐斑。上周抢救醉酒斗殴的混混时,那人的指甲缝里也有同样的腐殖质。"您见过穿白裙的小女孩吗?"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像浸泡过福尔马林。
老周的喉结突然滚动两下,手电筒熄灭的瞬间,徐枫看见他脖颈蔓延出蛛网状水痕,那些纹路正发出幽蓝微光。
第二次循环从心电图警报声开始。徐枫在抢救室看到1202床患者的心电波形突然变成尖锐山峰,病床边的护理记录单自动翻页,墨迹在纸张上晕染成漩涡。当他意识到这是第三次重复时,女孩的脚步声己经在防火门后响起。
这次他提前躲在拐角的消防栓后面。女孩湿透的帆布鞋踩过ICU走廊,积水在地面汇成细流。徐枫注意到她每走三步,墙皮就会剥落一片,露出里面发黑的隔热棉。当女孩经过护士站时,电子病历系统突然崩溃,所有病患的CT影像都变成了肺部积水的黑白片。
"徐枫哥哥。"女孩的声音让防火门吱呀作响,"你身上也有妈妈的味道。"她抬起泡胀的小手,腕间银镯刻着"孟娟"二字,徐枫的听诊器突然发出尖锐蜂鸣,胸袋里的钢笔自动拆开笔帽,在排班表上洇出"孟晚晴"三个血字。
老周的脚步声从楼梯间逼近,徐枫冲进处置室反锁房门。药柜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白大褂下摆正在缓慢滴水,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当他用酒精棉擦拭胸牌时,发现金属表面浮现出陌生编号:XJ-0315。
第三次循环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徐枫在门诊大厅看见女孩坐在导诊台前,湿透的白裙与粉色拖鞋格格不入。自动挂号机吐出的凭条沾满泥浆,每张都显示着"2019年7月15日"的日期。当他捡起滚落脚边的凭条时,背面浮现出焦黑的掌纹,指节位置嵌着半枚褪色的银镯。
"他们说我是315号实验体。"女孩把脸贴在徐枫的听诊器上,水汽在玻璃管里凝结成雾,"爸爸把我泡在福尔马林里,说这样就能永远漂亮。"她突然咳嗽起来,吐出的水珠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
徐枫跟着箭头冲进货运电梯,按键板上的数字正在融化。当电梯下坠时,他看见镜面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捧着不同的病历夹。负三层冷风灌进来时,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溺水声,整面墙的标本瓶都在晃动,福尔马林溶液里浮起上百张泡胀的孩童面孔。
"你迟到了。"老周站在解剖台前,手术刀正插在某个的脖颈上。徐枫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具尸体的右手戴着银镯,腕间皮肤上刻着"孟娟"。
冷藏柜突然集体弹开,三十具儿童遗体整齐坐起。他们的头发在水汽中纠缠成网,湿漉漉的嘴唇开合着重复同一句话:"三点一刻,带我们回家。"徐枫的工牌被狂风卷走,金属牌撞在停尸柜上发出空洞回响,XJ-0315的编号在黑暗中泛着磷火般的绿光。
第西次循环的暴雨中夹杂着消毒片的气味。徐枫在配药室发现所有注射液都变成浑浊的粉红色,药品标签自动重印成"溺亡者复苏剂"。当他注射自己静脉时,针管里涌出带着海腥味的黑色液体,监护仪屏幕上的脑电波突然变成规律的三短三长三短——SOS求救信号。
"徐医生知道怎么游泳吗?"女孩从配药柜里探出头,湿发间缠绕着水草。她脚踝的锁链哗啦作响,徐枫看见链节上刻着"0315"的钢印。当锁链缠上他手腕时,整层楼的电子钟同时跳回3:00,所有医疗设备发出尖锐蜂鸣。
老周举着消防斧出现在走廊尽头,斧刃滴落的不明液体在地面腐蚀出焦痕。徐枫的胸牌突然发烫,XJ-0315的编号渗出血珠,在瓷砖上拼出"救救我们"的字样。当老周的斧头劈来时,徐枫发现他制服内侧缝满干燥的海藻,第三颗纽扣里嵌着半张泛黄的出生证明。
第五次循环开始前,徐枫在更衣柜底找到铁盒。生锈的盒子里装着二十七个银镯,每个内侧都刻着不同日期。当他把XJ-0315的银镯戴在左手时,防火门突然自动打开,暴雨裹挟着咸腥水汽涌入。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陌生画面:暴雨夜的太平间,穿白裙的女孩正在给标本瓶里的孩子们唱摇篮曲,她脚边的不锈钢盘里积满血水,浸泡着半截烧焦的腕带。
"爸爸说这样就能复活。"女孩转过头,左脸布满烧伤疤痕,"可是妈妈变成泡泡飞走了。"她张开嘴,喉咙里涌出大量气泡,徐枫的耳膜突然刺痛——那些气泡里裹着二十年前的新闻片段:仁和医院大火,三十七名儿童葬身火海,副院长办公室惊现焦黑人骨。
徐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防护面罩内侧结出冰霜。当他冲进太平间时,冷柜金属表面正在融化,三百具遗体整齐坐起,他们的肋骨间缠绕着发光水草。0315号冷柜里躺着具成年女性尸体,她左手无名指戴着与女孩同款的银镯,胸牌上写着"孟晚晴,妇产科主任,2003年7月15日"。
"欢迎回家。"老周的声带像被水泡胀的皮囊,他撕开人类表皮露出青黑色鱼鳞,"这是第三百次潮汐。"手术刀划过徐枫的锁骨,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涌出带着海盐结晶的黏液。
当第六次循环的电子钟敲响3:15时,徐枫终于记起自己是XJ-0315号实验体。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作为仁和医院最年轻的副院长,亲手将溺水身亡的女儿制成了第一个标本。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孩子们,每个都长着和他女儿相同的泪痣。
此刻女孩的银镯正在发烫,徐枫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鳃状组织。当老周的利爪刺入他后颈时,整层楼的病历同时燃烧,灰烬在空中组成溺水者的名单。徐枫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儿在标本瓶里对他微笑,她手腕的银镯刻着新的日期:2023年7月15日。
当晨光穿透停尸间的气窗时,所有电子钟定格在3:14。1202床的肝癌患者突然坐起,他胸前的手术切口里钻出细小白鳞。护士站的电脑自动发送邮件,附件里是三百份更新的死亡证明,所有死者照片都长着相同湿漉漉的眉眼。
而在地下三层的暗河里,徐枫的新标本安静漂浮。他的胸腔被改造成玻璃缸,里面游动着发光的蝌蚪状生物。当电子钟指向3:15时,他的手指会轻轻敲击玻璃,频率与太平间冷柜的震动完全同步。
只有更衣室的挂钟还在倒转,表盘背面刻着细小铭文:每个三点一刻的溺亡者,都是未来献给过去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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