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蒸腾着七月特有的燥热，我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心沁出冷汗。黄槐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还在，枝桠间垂着褪色的红布条，像干涸的血迹。
"小默回来啦？"二伯从祠堂方向拐出来，手里拎着个竹编人偶。那人偶的稻草手指正勾着他袖口的线头，空洞的眼窝里塞着两粒发霉的黄豆。
我盯着人偶脖颈处的暗褐色污渍，突然想起电话里堂哥支支吾吾的声音："爹走的时候......手里攥着半截红绳。"
祠堂里飘出纸钱燃烧的焦糊味，八仙桌上供着的却不是祖父遗照，而是三个贴着黄符的陶罐。披麻戴孝的亲戚们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纸元宝，铜盆边缘结着层暗红的垢，像是经年累月溅上去的血。
"别碰那个！"父亲突然抓住我要掀开陶罐的手，他指甲缝里沾着某种青黑色黏液，"去给你爷磕个头就回屋，入夜别出来。"
月光爬上窗棂时，我听见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透过窗纸破洞，父亲正把白天那个人偶埋进槐树下，腐殖土里翻出半截白骨，月光照见指骨上熟悉的银戒指——那是去年失踪的采药人老吴头。
"他们拿活人献祭！"沙哑的女声在身后炸响，我猛地转身，撞见墙角阴影里蜷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举起溃烂的右手，掌纹间嵌着细碎的人偶草茎："二十年一轮回，山神要收十二对童男童女......"
更锣声突兀地撕裂夜色，远处忽然亮起一串红灯笼。那些灯笼不是悬在檐下，而是漂浮在巷弄间，烛光透过红纸映出里面蜷缩的阴影，分明是婴儿的轮廓。打更人的铜锣"咣当"坠地，他的下半身正在月光中融化，变成黏稠的黑色泥浆。
我跟着飘忽的灯笼追到后山，腐叶堆里斜插着半块残碑，碑文被青苔覆盖，唯独"献祭"二字鲜红如新。扒开藤蔓的瞬间，二十具小棺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棺盖上用朱砂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尖叫，我冲回去时正撞见神婆将堂哥按在祭台上。她枯枝般的手指戳进堂哥眼眶，鲜血顺着刻满符咒的石台纹路流淌，渐渐汇成山峦形状。供桌上的陶罐剧烈震颤，黑雾涌出凝成巨兽轮廓，鳞片间还沾着二十年前那些祭品的碎衣料。
"当年用外乡人糊弄山神，如今轮到自家血脉了。"父亲举着火把出现，火光照亮他脖颈处蔓延的青鳞，"快走！去村口老槐树......"话音未落，神婆的指甲己穿透他的喉咙，喷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血灯笼。
我攥着堂哥从祭台抠下的青铜钥匙狂奔，身后大地龟裂，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村口槐树轰然倒地，树心竟藏着口青铜棺材。钥匙插入的瞬间，棺内飞出十二盏白灯笼，所过之处黑雾尽散。晨曦刺破云层时，我抱着堂哥滚进山涧，身后传来山神不甘的咆哮，震落崖壁上一块古碑，碑文在朝阳中清晰可辨：
"活祭止于庚辰，槐棺镇邪，白灯引魂。"
腐坏的木门在指尖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陈默举着手机照明的手微微发抖。白光扫过积满蛛网的门楣，褪色的"义庄"匾额突然渗出黑血，在砖地上蜿蜒成蛇形。
"你确定要进去？"堂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声。陈默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束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拉长的影子粘在青砖上，颈后拂过一丝阴冷的气息。
停尸台排列得像沉默的士兵，每张石台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陈默的指尖擦过第三张石台的凹槽，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部翻涌——是尚未凝固的血。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二十年前的电话录音："救命！他们在后山......"沙沙的杂音中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嘶吼，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最里间的铁门无风自开，寒气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十二具童尸呈环形悬在屋梁下，手腕处系着的红绳延伸至中央祭坛。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是失踪三日的村长，他的胸膛诡异地起伏，皮肤下游走着藤蔓状的凸起。
"终于来了。"神婆的声音从童尸堆里传来，她腐烂的半张脸贴在某个女童尸体的后背，"山神的养分还差最后......"话音未落，村长突然睁眼，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胸腔爆开钻出带刺的触须。陈默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刺向蠕动的血肉，却听到父亲临终前的惨叫在脑内炸响："快毁掉祭坛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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