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握在掌心的一捧细沙,无论攥得多紧,终究无法阻挡它从指缝间无声流逝。
转眼间,日历便翻到了2002年的岁末。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沫,抽打着北京西合院褪了色的窗棂,发出呜呜的低咽。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着厚厚棉大衣的无邪带着一身凛冽寒气走了进来,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薄雾。
他熟稔地跺跺脚,抖落肩头的雪花,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石榴树旁那个倚着躺椅的身影。
“小旭!”无邪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却难掩雀跃。他快步走过去,习惯性地蹲在躺椅旁,像只终于归巢的大狗,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黄承旭。
这一年多来,这样的场景己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打着“探望童年挚友谢雨辰”的旗号,无邪一次次往返于杭州与北京之间。每一次短暂的“旅行”,都成了他逃离无家监控、奔赴特训与温暖的喘息之机。
无三省、无二白和谢连环那边,并非没有疑虑。但几次三番的探查,最终都只落得“无邪与谢家小九爷叙旧甚欢”的结论。
三人密谈过后,一致认为:“既然剧情开始前相识己无法避免,且目前看来并无碍大局,便由他去吧。” 这份“放任”,无形中成了无邪等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划得以顺利实施的保护伞。
一年的时光,足以将五颗曾饱经离乱、伤痕累累的心,在共同的守护、无声的交流与并肩的磨砺中,淬炼成坚不可摧的整体。
他们之间,早己超越了简单的伙伴情谊,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生。这种联结,在日常中显出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奇异默契。
譬如此刻。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谢雨辰坐在窗边的棋枰前,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正对着棋盘凝神思索。
黑瞎子歪在对面铺着厚厚绒毯的炕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刻刀和一块乌木,墨镜滑到了鼻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痞笑。张麒麟则安静地坐在黄承旭躺椅另一侧的小凳上,膝上摊着一本极厚的古籍,视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仿佛凝固的雕像。
无邪蹲在黄承旭脚边,正兴致勃勃地低声描述着路上见闻。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炭火的噼啪和窗外偶尔的风声。在外人看来,这画面多少有些古怪的沉寂,甚至带着点微妙的尴尬——仿佛几个不太熟的人硬凑在一起,无话可说。
然而,在黄承旭的脑海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热闹非凡的“意念风暴”:
【小花!小花!你看瞎子那嘚瑟样!他是不是又在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上次那个……那个啥!】无邪的意念带着强烈的好奇和促狭,如同连珠炮般射向谢雨辰。
谢雨辰落子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意念如清泉流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莫要胡猜。瞎子自有分寸。倒是你,方才说的那家新开的涮肉馆子,位置可记清了?】
【记清了记清了!就在鼓楼东大街!花儿爷您老请客?】无邪的意念瞬间被带偏,充满期待。
【呵呵,小无邪,想吃肉?行啊,先问问黑爷我手里这把刀答不答应!】黑瞎子的意念强势插入,带着戏谑的威胁,手里的刻刀在乌木上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
【……吵。】张麒麟言简意赅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脑海里的喧嚣。他翻过一页书,目光依旧沉静。
【瓶哥!你评评理!瞎子他欺负人!】无邪的意念立刻转向张麒麟寻求支援。
【嗯。】张麒麟的意念毫无波澜。
【……嗯是什么意思啊哑巴张!】无邪抓狂。
【……】张麒麟不再回应,只留无邪在意念里独自跳脚。
黄承旭闭着眼靠在躺椅上,感受着脑海里这场无声的热闹“群口相声”,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身边这几位表面上一派岁月静好、实则意念里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活祖宗”,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隐隐跳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这种“当面沉默如谜,脑海锣鼓喧天”的日子,真是够了!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有力的手轻轻覆上了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背,是张麒麟。
他甚至没有抬头,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但黄承旭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声的理解与安抚顺着两人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他似乎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黄承旭那份被吵闹意念包围的无奈。
黄承旭心中的那点躁意奇异地被抚平了,他反手轻轻握了握张麒麟的手指,然后重新闭上眼,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在外人眼中,这不过是两人之间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甚至有些平淡的触碰,却蕴含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无声交流。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脑海的喧嚣中滑过。黄承旭的身体在这一年多精心的调养和众人无微不至的陪伴下,确实有了显著的好转。
苍白的脸颊透出些许血色,眼神也清亮了许多,偶尔甚至会流露出几分属于“小太阳”时期的温煦笑意。他会在黑瞎子插科打诨时无奈地摇头,会在谢雨辰熬好苦药时皱着鼻子讨价还价,会在无邪絮絮叨叨时眼中带着纵容,更会在张麒麟无声的守护中,流露出全然的安心与依赖。
表象上,他似乎在一点点挣脱过去的阴影,向着光明处靠拢。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潭名为“恐惧”的寒水,从未真正消融。随着2003年的脚步日益临近,随着“剧情”开始的日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般越来越清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开始重新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时常会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眼中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时明时灭。那层“好转”的表象之下,是越来越难以掩饰的紧绷和焦虑。
无名指上那枚墨玉麒麟戒指纹身,有时会被他无意识地用力,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
这一晚,朔风怒号,吹得窗纸扑簌作响。西合院彻底沉入了深沉的睡眠。
黄承旭的梦境,毫无征兆地坠入了无边的血色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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