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三省的身体在无邪扑上来的瞬间明显僵硬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审视和疑虑,但随即被更浓的“悲痛”和“慈爱”覆盖。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打着无邪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同样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慨:“好孩子…别哭…别哭…是三叔不好…是三叔让你担心受怕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叔侄…都活着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潘子退开,仿佛要独自承受这份“沉重”的亲情。
接下来的谈话,如同在布满淬毒刀锋的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无二白和“劫后余生”的无三省,用最“关切”、最“忧心”的语气,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旁敲侧击,步步紧逼。话题的核心,自然是西王母宫——蛇潮的规模?你是如何应对的?黑爷受伤你怎么那么迅速的处理了呀?那个一首跟着你们、最后关头出现的“影子”是谁?为何行为如此“反常”?为何要“提前准备”蛇毒血清?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你要拼死阻拦张麒麟进入陨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面对这精心编织的陷阱,无邪的应对策略极其简单粗暴,却也是最有效的——将“天真无邪”、“惊吓过度”、“重情重义”的人设发挥到极致!
问细节?——他眼神放空,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声音发飘:“太…太害怕了…到处都是蛇…密密麻麻…黑爷…黑爷被咬了,我就记得…记得以前…黄承旭好像提过一嘴…说蛇毒血清很重要…对!就是他以前提过!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鬼使神差地…备了点…”
问“影子”?——他一脸茫然,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甚至还带着点被吓到的瑟缩:“影子?什么影子?西王母宫…有鬼影吗?三叔…您…您别吓我!我就看到好多蛇…没看到别的影子啊!”
问为什么拦张麒麟?——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和后怕,声音都带着哭腔:“文锦阿姨!文锦阿姨一进去…就…就没影了!那地方…那地方看着就邪门!阴森森的!小哥要是也进去了…我…我怕…我怕他也像文锦阿姨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啊!三叔!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想着…不能让他进去!不能!”
他时而因为“失而复得”而热泪盈眶地表达着对三叔的孺慕和庆幸;时而又像是被巨大的“悲痛”和后怕击垮,眼神呆滞地盯着虚空某处,仿佛灵魂出窍;时而又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家长哭诉的孩子,抽噎着抱怨路途的艰辛、蛇群的恐怖、失去同伴的悲伤…将“天真”、“脆弱”、“重情”这三个标签牢牢焊死在身上,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语言陷阱,也将自己内心那沸腾如岩浆的杀意和刻骨冰冷的恨意,死死地、完美地压制在那张涕泪横流、惊魂未定的面具之下!
这场精神上的凌迟酷刑,持续了整整一个漫长而压抑的下午。当无邪终于拖着仿佛被彻底掏空灵魂和力气的身体,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出无家老宅那扇象征着权力与阴谋的沉重朱漆大门时,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鲜血,将他孤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他缓缓地、僵硬地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盘踞的老宅。夕阳的残光映在他眼中,那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冰深渊。
回到无山居,关上那扇隔绝世界的门。无邪像一具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生气和支撑的空壳,“砰”地一声首挺挺地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连弯曲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消失殆尽。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隐痛。
密室的监控屏幕上,清晰地映出无邪那副生无可恋、颓然欲死的模样。黄承旭沉默地注视着,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幽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足足过了几分钟,他才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鞭策:
「行了,别在地上装死了。这点场面就扛不住了?不过是陪两条老狐狸演了场戏,就这副德性?」
无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尸体。只有意念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扭曲的兴奋,微弱地传递过去:「累…累瘫了…骨头缝里都在叫…不过…」他顿了顿,意念中那股扭曲的兴奋感如同毒藤般悄然滋长,「想到明天…明天还要商量怎么进张家古楼…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地方…」
黄承旭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凝结,又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带着一种玉石俱焚、毁天灭地的决绝,狠狠刺入无邪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凿刻在灵魂上:
「呵…要人命?」
「要人命才好啊!」
「要人命…」
「才能有足够多的‘陪葬品’…」
「给这场肮脏的、延续了半个世纪的长生痴梦…」
「陪!葬!」
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杀意和冰冷的疯狂,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让躺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无邪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些被窗外路灯映照出的、不断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光影。然而,在那空洞的深处,一丝冰冷、疯狂、近乎非人的弧度,却如同毒蛇般,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最终凝固在他苍白的嘴角。
陪葬品…
是啊。
张家古楼,那座埋葬了无数张家族人、也吞噬了无数贪婪者灵魂的巨大坟茔,此刻正无声地张开它冰冷而黑暗的怀抱。
它等待着。
等待着吞噬所有踏入其中的、被长生之梦蛊惑的祭品。
而他们…
他和黄承旭…
将亲手为这场荒诞、血腥、延续了半个世纪的闹剧,敲响最后的、震耳欲聋的丧钟!让所有追逐虚妄的亡灵,在那座冰冷的楼宇深处,永世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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