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运推开"天蟾大剧院"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木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十月的阳光透过破碎的彩绘玻璃窗投射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斑。
"民国十六年建成的，当时是上海滩最豪华的剧院之一。"跟在后面的房产中介擦了擦汗，"要不是要改建地铁站，这种法租界的老建筑根本不会出售。"
张运没有搭话，他的目光被舞台中央那台镀金留声机吸引住了。与其他蒙尘的物件不同，那留声机光洁如新，喇叭口反射着奇异的光泽，仿佛刚刚被人精心擦拭过。
"奇怪，上次来看房时没见到这个..."中介小声嘀咕。
张运鬼使神差地走向舞台，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当他距离留声机还有三步远时，机器突然自行运转起来，唱针轻轻落在漆黑的唱片上。
悠扬的旋律瞬间充满了整个剧院，是一首张运从未听过却又莫名熟悉的曲子。女人的歌声从留声机里流淌出来，慵懒中带着几分哀怨：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
张运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歌声像一只冰凉的手探入他的脑海，翻搅着某些沉睡的记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音乐轻轻摇摆，而那个中介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
剧院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仿佛一下子从白昼跳到了黄昏。张运转头西顾，骇然发现原本破败的观众席上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女，女士们穿着旗袍，男士们梳着油头，所有人都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吐露着芬芳..."
歌声戛然而止。张运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站在留声机旁，纤细的手指正从唱针上收回。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有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十指格外醒目。
"先生，点歌吗？"女人的声音与唱片里的一模一样，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腔调。
张运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女人轻笑一声，剧院里的所有灯光突然全部亮起——不是现代的电灯，而是老式的水晶吊灯和壁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更可怕的是，观众席上的"人"们全都转过头来，张运这才看清他们的脸：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上，只有一张鲜红的嘴，保持着夸张的微笑弧度。
"今天是白小姐的专场。"女人——想必就是白小姐——缓步走向张运，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您可是唯一的贵宾呢。"
张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谁？现在是哪一年？"
白小姐掩嘴轻笑，这个本该妩媚的动作在她做来却令人毛骨悚然："民国二十六年啊，先生莫非是醉了？"她突然凑近，张运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脂粉香下掩盖着一股腐臭味，"还是说...先生是从'那边'来的？"
她冰凉的手指抚上张运的脸颊："没关系，来了就是客。今晚...就请先生永远留下来听我唱歌吧。"
张运猛地推开她，转身就跑。舞台侧面的通道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挂满了白小姐的演出海报，日期全部停留在1937年8月13日。
身后传来白小姐凄厉的歌声，这次不再是慵懒的小调，而是某种诡异的挽歌。长廊开始扭曲变形，张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
"没用的..."白小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进了天蟾的门，就是天蟾的魂..."
就在张运即将绝望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他设定的闹钟。刹那间，扭曲的长廊如镜子般碎裂，他发现自己跪在破败的舞台上，那台镀金留声机静静立在面前，唱针停在唱片中央。
中介从后台探出头来："张先生？您去哪了？我找了您半小时..."
张运颤抖着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留声机。在离开剧院的最后一刻，他分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下次...一定要留下来听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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