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河面时，赵铁锚的捞尸船正掠过望海楼教堂旧址。他着掌中的青铜戒指，狮头戒面的瞳孔里凝着暗红斑点——这是上周从海河捞起的「水猴子」骸骨旁捡到的，经鉴定为1860年英法联军遗物。
「铁锚，又有浮尸！」副手老周的喊声打断思绪。
打捞网拖上来的不是尸体，而是团缠绕着水草的破旗，青面獠牙的「镇水兽」绣纹己褪成灰白色。赵铁锚心脏骤缩——那是义和团「坎字团」的军旗，与他家中《天津拳乱纪事》里的插图完全一致。旗角缝着半张泛黄的纸，墨迹在水中显形：「望海楼底，简书第九」。
船灯突然爆成绿火，河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赤足脚印，每个脚印都沾着黑色淤泥，指向望海楼遗址的断壁残垣。更诡异的是，水下传来小孩的嬉闹声，夹杂着法语咒骂，那腔调与他祖父模仿的「洋毛子」一模一样——老人临终前总说，1900年义和团攻楼时，他亲眼看见神父把婴儿扔进了井里。
青铜戒指突然发烫，狮头眼睛张开，露出里面的微型十字架，十字架中心嵌着粒黑色颗粒——那是义和团英烈的骨殖。赵铁锚想起父亲的遗言：「海河底的水猴子，专抓戴洋货的人。」
戌时三刻，铁锚带着潜水装备潜入河底。
手电筒光束扫过百年前的石砌地基，望海楼教堂的残柱上缠绕着铁链，每节链子都锁着具骸骨，脚踝处系着写有「义民」的木牌。当灯光照向祭坛位置时，他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啃食生鱼，背部长着灰褐色的鳞片，指间缠着带血的红绳——那是义和团「坎字团」的标记。
「过来……」沙哑的声音带着水音，「把戒指还给我。」
水猴子转身的瞬间，铁锚瞳孔剧缩——那是张半人半猿的脸，左颊有道刀疤，穿的不是兽皮，而是破烂的清军号衣，胸前挂着的竟然是赵铁锚家传的漕运腰牌，上面刻着「赵天顺」三个字——那是他太爷爷的名字。
更惊人的是，水猴子身后的石壁上刻满符咒，中间嵌着块青铜简书碎片，纹路与戒指狮头的鬃毛完全吻合。铁锚突然想起，1860年法军指挥官亨利·杜潘的日记里提过：「用义和团的血祭镇水兽，可保海河航运无阻。」
「1900年，杜潘把我们骗进教堂。」水猴子开口了，声音里混着男女老少的哭号，「他说要『替天父收纳义民』，结果把我们锁在地下室，用十字架钉进头骨……」
它抬起手，铁锚看见每个指节都有贯穿伤，伤口深处嵌着十字架残片，而掌心的老茧形状，竟与自己握船舵的手纹一模一样。
亥时初刻，河底突然涌来暗流。
赵铁锚的潜水灯照到祭坛下的通道，墙壁上钉着百具婴儿骸骨，每个头骨都刻着法语「赎罪」。通道尽头是扇铁门，门上的锁孔与青铜戒指的狮头完美契合，门缝里渗出带着霉味的雾气，雾中浮现出1860年的战场：法军正在炮轰望海楼，义和团拳民的血染红了海河。
「杜潘用简书碎片镇住了我们的魂灵。」水猴子逼近，红绳突然绷首如钢鞭，「每到戌时，我们就会变成半人半猴的怪物，去抓戴洋货的人填井……」
铁锚这才注意到，水猴子的红绳上串着九枚铜钱，分别是咸丰、同治、光绪年间的铸币，而第九枚是现代的一元硬币，正面年份是「2023」。
青铜戒指自动嵌入锁孔，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是间摆满玻璃罐的实验室，罐子里泡着融合了猿猴特征的人体标本，标签上用中文和法文写着：「海河水神计划，第99号样本」。最深处的展柜里，放着杜潘的日记和义和团的《神拳符咒全书》，两本书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1900年的海河码头，赵天顺抱着年幼的儿子，站在杜潘旁边，三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你太爷爷是杜潘的翻译。」水猴子的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恨意，「他帮洋人把义和团骗进教堂，又用他们的骸骨镇住简书碎片，所以你们赵家男丁，世世代代都要被水猴子诅咒。」
亥时二刻，铁锚摸向腰间的义和团腰牌。
牌面突然显形出血字：「庚子年，吾辈当死，汝辈当生」。他这才明白，太爷爷当年是忍辱负重的卧底，用自己的身份换取杜潘的信任，只为毁掉简书碎片。而那枚青铜戒指，正是杜潘用来镇压义和团阴魂的钥匙。
「对不起。」他将戒指按在简书碎片上，「我带你们回家。」
碎片突然发出强光，水猴子的身体开始分解，露出底下穿着清军号衣的骸骨，骸骨胸前的漕运腰牌刻着「赵天顺」，背面用血写着：「望海楼底埋九符，破符需用赵家血」。
铁锚割破手掌，鲜血滴在碎片上，海河底顿时传来万鬼齐鸣般的哭号。他看见无数半人半猴的虚影从河底升起，每个虚影的手中都捧着块简书碎片，碎片拼接起来，竟形成了完整的「镇水兽」图腾。
「谢谢你，后人。」水猴子的声音变得清澈，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简书，「杜潘的实验室里，还有第九块碎片，藏在《神拳符咒全书》的夹层里……」
亥时三刻，铁锚抱着书浮出水面，捞尸船上的老周正对着无线电大喊：「铁锚！海河水位突然下降三米，望海楼遗址底下露出个地宫！」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弹出条来自1900年的彩信，发件人是「赵天顺」。画面里，年轻的太爷爷站在杜潘身后，袖口露出半块简书碎片，碎片边缘的纹路与铁锚手中的完全一致。彩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九符己破，海河清矣，简书归一，待君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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