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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终见女白衣

小说: 尘戮   作者:爆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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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帝寝宫的龙涎香换成了苦艾味,袁阳端着药盏进来时,望见帝王披散白发倚在榻上,明黄中衣松垮垮露出嶙峋锁骨。

“看看这个!”隆帝突然将奏折砸向蟠龙柱,泛黄纸页散落间露出太子手书——

“儿臣请斩九皇子以正朝纲”的血红朱批,“十年前秋围,他为争头彩射杀孕鹿,朕罚他抄《孝经》,他竟将墨水泼在乳母脸上!”

袁阳拾起滚落的药碗,瞥见奏折边角粘着片枯叶,正是东宫独有的金丝榕。

“昨日禁军从他书房搜出巫蛊人偶!”

隆帝枯手扯开衣襟,胸口紫斑随着喘息起伏,“扎满银针的小人穿着明黄碎布...咳咳...那布料是朕去年赐他的生辰礼...”

药汁泼溅在《皇子课业录》上,太子十岁写的“父子亲”三字正在褐渍中晕开。

隆帝突然暴起,抓起榻边玉如意砸向琉璃屏风:“畜生!他竟在偶人背后刻朕的生辰八字!”

九皇子的银甲被飞溅的碎片划出裂痕。帝王喘着粗气跌坐榻沿,忽从枕下摸出个褪色香囊:“这是他七岁那年亲手缝的驱蚊包...针脚歪斜塞满艾草...”

袁阳看见香囊内层绣着歪扭的“父皇安康”,线头还沾着陈年血渍——显是孩童扎破手指留下的。

“老九今晨来请安,盔甲里还裹着束胸布。”

隆帝突然嗤笑,枯指抠着榻沿金漆剥落处,暴怒后的嗓音沙哑如裂帛,“当年仪贵妃产下双生子,死胎那个其实是男婴...”

药勺磕在碗沿的脆响里,袁阳看见帝王眼角有水光:“朕把活着的女儿充作皇子养,骗她说胞兄夭折是为护她周全——多可笑?满朝文武竟无人看出!”

隆帝忽然攥紧香囊按在心口:“太子周岁时抓着玉玺不放,朕曾以为...咳咳...”

明黄绸缎渗出褐色药汁,渐渐洇湿了香囊上稚嫩的绣字。

袁阳将温好的药汤递过去:“听闻西皇子今早提议选秀充掖庭。”

“他娘淑妃就是选秀进的宫!”

隆帝猛咳着打翻药碗,褐汁泼湿了《皇子课业录》,“太子十六岁打杀伴读,老三在户部贪墨修堤银两,老西...”

帝王忽然抓住袁阳手腕,“上月他送来的参汤里,掺了绝嗣药!”

九皇子的银甲搁在博古架上反着冷光,景帝摸索着抽开暗屉,取出幅泛黄小像。

画中女将红袍银枪,眉目与九皇子七分相似:“她生母是沧州女将秦红玉,十年前为护朕死于契骨流矢。”

袁阳心头狂跳,秦红玉,秦映雪?

隆帝点点头,映雪是红玉胞妹红棉所出,按例应该管我叫声“姑丈”。

更漏声撕开满室死寂时,帝王忽然赤足下榻,从《资治通鉴》里抽出染血的襁褓布:“老九及笄那年,朕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

他喉咙里滚出呜咽般的笑,“她说要沧州军虎符,好去塞外寻生母埋骨处。”

袁阳擦药渍的手顿了顿——

“明去诏狱给映雪诊脉。”

隆帝突然将小像按进药炉,火舌卷着女将军的容颜,“告诉她,她所求之事,朕允了。”

随手丢给他一块玉牌,执此玉牌可入诏狱,下去吧。

灰烬飘落时,袁阳瞥见隆帝后颈新渗出的紫斑,排列状若女子泪痕。

次日清晨,京畿重地镇抚司诏狱门口。

两扇生铁融化灌注的万斤闸门,漆黑的犹如地狱的入口。

袁阳攥着龙武卫令牌的手沁满冷汗,玄铁令齿咬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第七道铁闸前,两个狱卒转动绞盘,铁蒺藜地砖咔咔翻转,露出底下泛绿的水牢。

“贵人留步,这最后三道闸需闭气过。”

老狱卒将浸过药汁的面巾递来,“毒雾沾身则溃烂,水银灯照眼则盲。”

腐臭的雾气里,袁阳数着青石砖上的刀痕前行——左七右三,错一步便会触发墙弩。

面巾突然被利风割裂,他猛地仰头,毒液顺着喉结滑进衣领,烧出蜿蜒红痕。

最后一道铁栅升起时,药囊里的冰蟾珠己烫如烙铁。

三十步外的囚室中,白衣女子背对铁栏席地而坐,枯草般的长发垂在斑驳血衣上,腕间镣铐随着呼吸轻响。

地牢青砖沁出的寒雾爬上少年衣摆,少年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脚步迟疑的挪到铁栅前,声音沙哑如泣血般挤出…

"姐"。

铁栏倒刺扎入掌心,血珠顺着锈迹蜿蜒。

白衣女子束发的木簪咔嗒坠地,碎成两截。

铁栅内那瘦削身影骤然僵首。

秦映雪转身时,锁链在石地拖出刺耳鸣响。

苍白的玉容被月光映得发亮,唯独眸子仍似沧州雪夜的星,声音清冷,却明显感觉到一丝温度。

“不是不准你来。”

少年的眼底一片赤红,声音依然倔犟。

“我说过会来京城找你。”

秦映雪清冷双眸终于泛起了涟漪。

“傻小子…北大营,还好吗?南宫城那榆木脑袋是不是还成天想着打打杀杀……”

袁阳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一路上流了太多的血,他未曾掉一滴泪,京城里龙潭虎穴,动则粉身碎骨没让他皱一下眉。

女子的一句话,却让他泪眼滂沱。

秦映雪隔着铁栅,用纤细泛着青玉光泽的手指轻轻拭去少年的眼泪。

“咱们铁山军流血不流泪。”

袁阳狠狠擦了下脸颊,伸手抓住了女子柔荑,我要救你出去。

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秦映雪没有挣脱,只是轻微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袁阳语调急切:“为什么?”

“因为还不到时候。”

秦映雪缓缓开口,这次进京,我借翻查景王旧案,实则是为了追查朝堂与契骨勾结的幕后黑手。

景王一案牵扯众多,朝中有人不想旧事重提。我抛出鱼饵,就是想彻查这满朝腐败。

背后与契骨狼族勾结之人,必定坐不住,早晚露出马脚。

这根钉子如若不拔,我心难安,沧州边境永无宁日。

打草惊蛇,我这棍子己经挥出去了,要等着引蛇出洞。

“可是,这诏狱如此艰苦,你身上的伤…”袁阳急切间。

女白衣掸了掸衣袖。

若能铲除心腹大患,换我大胤百岁安宁,区区这点苦难,算得了什么。

顿了顿。

我若是现在出去,这些时日受的罪岂不是白挨了。

秦怀玉声音转柔,你这一路走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袁阳摇头,把自她离开沧州以来,自己的经历,删删减减说与她听,其中凶险之处自动略过。

“你见过琰儿了?”

“你说九皇子?”

秦映雪点头,我去玄英宫之前,她最是黏我。袁阳当下把自己青州遇险,恰逢赵琰路过,如何搭救于他的经历说了一遍。

秦映雪轻笑,那丫头冰雪聪明,一定猜到了你的来历。

袁阳窘迫,没敢把赵琰拿着她赠予的雷纹簪,胁迫自己的事情说与她听。

每每提到诏狱,秦映雪总是有意回避。

见她态度坚决,袁阳实属无奈,突然脑中一闪,

我在来京的途中,路过青州,那青州刺史王括曾派人追杀,他居然能调动夷蛮一族!

秦映雪略微思索,“王括是朝中左相魏尘的门生,左相权势滔天,朝中官员近半都是他的党羽。

我之前怀疑,契骨与我大胤勾结,幕后之人就是他。左相在朝中力挺西皇子,不遗余力。

“看来这朝中的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袁阳反手扣住她冰凉的手腕:“我来之前,隆帝允你所求之事!”

“允的是饵,不是诺。”

京城这滩水太深,你不要轻易踏足。

“袁先生,”狱卒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这狱中阴寒伤身,理应早些离去才好。”

袁阳猛然一滞,他刚刚得见亲人,就要马上分离,心中刀绞般难受,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秦映雪早己背过身去。

“记住,京城时局变幻莫测,勿须惦记,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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