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苏家祠堂**
林晓阳跪在蒲团上打磨莲花纹，核桃油渗入紫檀木的瞬间，供桌上浮起层琥珀色的光。香炉里三炷香香烧出蛇形灰烬，熏得他后颈发烫。昨夜暴雨冲垮了祠堂东墙，此刻墙根还汪着水，倒映出房梁上晃动的蛛网。
"用这个。"老周递来裹着报纸的物件，"当年你爷爷留下的。"
揭开泛黄的《临州日报》，露出柄乌木刨刀。握把处缠着褪色的红棉线，刀身刻着"林"字水印，刃口残留着暗红色泽。林晓阳用指腹轻拭，竟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西十年没见光了。"老周掀开供桌下方的帷幔，"当年火场里刨出来的。"
林晓阳俯身钻进桌底。蛛网扫过鼻尖时，他摸到块凸起的雕花板——本该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此刻竟有半指宽的缝隙。刨刀刚插进缝隙，整块雕花板突然脱落，扬起陈年的香灰。
"当心！"老周拽住他裤脚。
半截褪色的红绸从暗格里垂落，系着枚翡翠长命锁。锁面刻着"芸"字，背面浮雕的送子观音被烟火熏得发黑。林晓阳想起阁楼钢琴谱上的"芸芳"，喉头发紧。
祠堂门"吱呀"推开，苏婉清提着保温桶进来。她今日难得绾发，露出耳后淡粉色的烧伤疤痕："妈让你去前院..."
话没说完，她盯着林晓阳手中的长命锁踉跄半步。鸡汤泼在供桌帷幔上，油花顺着"光宗耀祖"的绣纹往下淌。
"这是奶奶的..."她指尖触到锁面又猛地缩回，"怎么在供桌里？"
后院突然传来赵美玲的尖叫。三人冲出去时，看见苏婉婷举着半截旗袍在喷水池边跺脚："这料子不能机洗！"池子里漂着件绛紫色真丝旗袍，水面上浮着层珠光。
"晓阳会补。"苏婉清突然开口，"他补过我的婚纱。"
林晓阳被推进绣房时，苏婉婷正用镊子夹起泡发的珍珠："这是妈结婚时的喜服，破相了唯你是问。"裂口在腰侧，像是被锐物勾出三寸长的豁口。
他凑近嗅了嗅线头："用草木灰水泡过？"
"当年防蛀的土法子。"苏婉婷挑眉，"你倒识货。"
林晓阳从工具包掏出鹿骨针，穿上线才发现是湘绣用的劈绒丝线。针尖挑起经纬时，他突然瞥见内衬上绣着行小字——"贺芸芳于归之喜 1958.5.1"。
"芸芳是？"
"早死的那个奶奶。"苏婉婷对着镜子补口红，"火灾时抱着钢琴烧成炭了，后来爷爷续弦娶了我亲奶奶。"
顶针突然打滑，针尖戳破指尖。血珠渗进真丝面料，在牡丹花蕊处洇出暗红。林晓阳想起刨刀上的血迹，胃部猛地抽搐。
暮色渐沉时，林晓阳借口取工具折返祠堂。暗格深处的油纸包里，裹着本焦边的《木经注》，扉页贴着张结婚照——穿中山装的青年搂着穿旗袍的女子，背景正是苏宅祠堂，匾额上的"德"字完好无损。
"找到你爷爷了？"
林晓阳惊得撞上供桌。苏婉清提着灯笼站在门槛上，光晕染红了她苍白的脸："老周说林青山救出奶奶时，自己困在火场..."
"你早知道？"林晓阳举起长命锁。
"去年扫墓时，看见你爷爷碑上有苏家立的碑文。"她解开领口纽扣，露出锁骨下的翡翠吊坠——竟是枚一模一样的"芸"字锁，"赵美玲不是我生母。"
祠堂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两人仓促藏好物件时，赵美玲带着风水先生闯进来。罗盘指针疯狂转动，首指供桌下方。
"明日动土！"风水先生跺着青砖，"此地阴气太重。"
深夜，林晓阳偷摸返回祠堂。暗格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他轻叩底板，下面竟传来水流声。刨刀撬开夹层的瞬间，霉味混着地窖的寒气涌出，石阶蜿蜒通向漆黑深处。
手电筒照见墙上抓痕时，林晓阳后颈发凉。那些划痕与浴缸边的一模一样，最深那道嵌着半片指甲盖，旁边用血画着个婴儿轮廓。
"谁在那儿？"苏婉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晓阳转身时撞翻烛台，火光瞬间吞没了供桌上的族谱。火舌卷上帷幔那刻，他看见苏婉清惊恐的脸被映成血红色，仿佛西十年前火场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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