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教。
朱友珪蜷缩在那张宽大的、象征他冥帝尊位的座椅里，整个人仿佛被吸走了生气。
瘦小的身形几乎要陷进去，只剩下两颗异常凸出的眼珠，在昏暗里不安地转动着，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的鬼火。
“幻音坊…也散了？”
他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好歹也是江湖三大势力之一…说没就没了？”
前些年是袁天罡解散了不良人，如今又是幻音坊分崩离析…再加上玄冥教当年亲手覆灭的天师府…
朱友珪的思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偌大江湖，曾经群雄并起，如今竟只剩下一个名字还能让他心底泛起一丝真正的、带着毒刺的警惕——通文馆！
李克用那个老匹夫，还有他手下那些装模作样的“孝子贤孙”！
不过李克用己经闭关多年，原通文馆圣主李嗣原至今下落不明。
现如今唯一的对手，明面上好像就只剩下李存勖了。
一丝近乎病态的笑意扭曲了朱友珪那张本就因练功而显得异常狰狞的脸庞。
他猛地从座椅中弹起，像一只受惊的毒蝎。
瘦小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殿壁上。
“传令！”尖利的声音刺破殿内的死寂，“给我死死盯住太原！晋国方向，一兵一卒的调动，一个可疑人物的进出，都要给本座查得清清楚楚！”
至于那个盘踞在长安、据说天下无敌的龙渊？
朱友珪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混杂着忌惮与侥幸的复杂光芒。
无敌又如何？只要自己不去触长安的霉头，不去碰他那个安乐阁就行。
那家伙看起来对争霸天下毫无兴趣，只要…只要不去招惹他，自己就是安全的。
朱友珪反复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念头，仿佛在给自己喂下一颗定心丸。
此刻，洛阳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地底深处，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潮湿的石壁渗着水珠，沿着粗糙的纹路缓缓滑落，滴答、滴答，在死寂中敲打着人的神经。
几盏油灯顽强地燃烧着，昏黄摇曳的光线努力驱散着地底浓重的黑暗，却也只能勉强照亮石室中央那一小片区域。
现如今正是公元904年！一个注定被血与火染红的年份。
石室内人影绰绰，肃立无声。
粗略望去，不下数十人。
他们穿着同样的劲装，气息却大不一样。
有凌厉，或沉稳，或诡谲。
但无一例外，都如同蛰伏的猛兽，体内涌动着强大的力量。
最次者，周身也隐隐环绕着内力勃发的小天位境界才有的独特气场。
这是袁天罡真正的家底，也是龙渊推行“功勋值”换取功法和利用神秘“魃阾石”激发潜能数年后结出的硕果。
不良人的整体实力，早己在无声无息中，被悄然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当然了，这“新高度”是刻意压制、伪装过后的结果。
毕竟，这次的任务还没加上花月萤、多阔霍这些绝世高手。
......
石室最前方，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气场却截然不同。
一身玄色劲装，戴着标志性斗笠面具的袁天罡。
他负手而立，渊渟岳峙，宛如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冰冷。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石室的气压似乎都为之降低。
而在他身旁，龙渊则显得随意得多。
依旧是一袭熟悉的和龙泉剑配色一样的水墨长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那股隐隐透体而出、仿佛与周遭天地隐隐相合的磅礴气息，却如同无形的深海，深不可测，让任何敢于感知的人都心生渺小之感。
他是定海神针，亦是即将出鞘的绝世利刃。
“老登...”
袁天罡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斗笠微微转向龙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凝重，“之前我可是听信你的，所以诸多计划按兵不动。如今，朱温的刀锋己悬于天子颈上！宫内密报，就在今夜！所以这李晔，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再迟疑，你我便只能为这大唐，唱一曲最后的挽歌了！”
袁天罡虽然被龙渊做了许多年的思想工作，不过如今大唐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有些放不下。
龙渊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放心，我记着呢。”
他随即又扬起一个略带戏谑的弧度，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袁天罡耳中：“那么现在，就由大唐唯一镇国神器、长安城双花红棍、太宗皇帝金手指、袁天罡唯一指定损友、李淳风之师、不良人联合创始人、十二峒幕后话事人、安乐阁大掌柜、羽灵部精神图腾、当世武道第一人——龙渊，正式接管此局！”
这一长串前缀如同连珠炮般砸出来，石室角落里，几个定力稍差的不良人校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强行忍住笑意。
上官云阙更是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天剑星大人这次还加了新词儿…”
袁天罡猛地侧头，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龙渊：“本帅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这些莫名其妙的身份，本帅上了年纪，记不住这许多！”
“啧，大帅你这就不懂幽默了。”
龙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一收，眼神瞬间变得沉凝锐利，“言归正传！”
“李晔，肯定要‘救’。至少，要让天下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们不良人，在‘奋力’救驾！至于最终救不救得出来…”
他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动静，是态度，是把朱温弑君篡位的恶名，用我们‘救驾失败’的悲壮，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龙渊继续补充道，他的目光与袁天罡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旋即被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意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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