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秋雨下了整整西十九天。
萧衍站在同泰寺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那些水流诡异地避开了所有沟渠，在寺前拼出一幅九州地图。他俯身触碰，指尖传来刺痛——雨水竟是温热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陛下，地宫开了。"宝志禅师的白眉上挂着血珠。他手中的金锡杖不知何时己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黑色黏液。
地宫入口处，十二尊无头金人跪成环形。当萧衍迈入第一步时，所有金人突然抬头——它们的头颅竟是从地底长出来的青铜珊瑚，眼窝里爬满发光的蜈蚣。
第三尊金人的头颅裂开了。
萧统的颅骨滚落在萧衍脚边，天灵盖上刻着的预言正在蠕动。那些文字不是刻上去的，而是无数细小的青铜虫豸组成的活体碑文。
"父...皇..."颅骨突然发出声音，下颌骨一张一合，"儿臣死时...看见侯景在吃您的..."
萧衍踉跄后退，撞上了第七尊金人。这尊金人的头颅立刻吐出萧纲的遗骨，接着是萧绎的、萧纶的...所有子嗣的骸骨都在重复同一段预言，只是死亡时间依次延后。
宝志禅师突然用断杖击碎所有颅骨。飞溅的骨片中，萧衍看见自己的一生在倒流：从垂暮帝王退回到青衫文士，最后定格在母亲为他刺青的那个午后。银针下的玄鸟纹当时就流了一滴血，那滴血现在正从地宫顶部滴落。
面壁石炸裂的瞬间，达摩的虚影从碎石中站起。
这个达摩没有脸，僧袍下是无数齿轮咬合而成的躯体。他伸手按住萧衍的后背，玄鸟纹突然发出尖锐啼鸣——那根本不是鸟叫，而是蒙恬佩剑出鞘的龙吟。
"你看。"达摩的声音像生锈的机关运转。他撕下自己的脸皮，露出后面徐福的青铜面具，"老衲面壁九年，等的就是今日。"
面具坠地，化作井口大小的黑洞。井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十二道青铜锁链破水而出，将萧衍拖向井中。在即将坠入的刹那，他看见井壁上刻满历代帝王的姓名——所有"朕"字都少了一横。
台城的佛堂在燃烧。
萧衍数着念珠，每颗珠子都映出一段未来：侯景用他的头盖骨饮酒，陈霸先掘开他的陵墓，杨坚在他的棺材上刻下"开皇"年号...第七十二颗珠子突然裂开，里面是幼年萧衍在母亲怀中哭泣的画面。
"陛下！"侯景的弯刀劈开经卷，刀身上映出的不是萧衍的倒影，而是一条被锁链缠绕的白龙。当刀锋触及萧衍咽喉时，他背后的玄鸟纹终于完全剥离，化作金光注入佛堂地砖。
地砖下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整个建康城开始下沉，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齿轮——那齿轮的轴心上，赫然钉着徐福的干尸，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缺失那一横的"朕"字碎片。
当萧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看见了真相：
同泰寺的古井首通海底城，十二金人的头颅其实是齿轮城的控制枢纽。历代帝王修补龙脉时注入的精血，都被徐福用来滋养沉睡在骊山地宫深处的白帝神魂。
最讽刺的是，他毕生供奉的佛像，莲座下刻着九黎族的祭文。而那些被他亲手处死的皇子们，每人体内都藏着一块青铜钥匙的碎片。
雨停了。侯景舔着刀上的血，突然跪地惨叫——那些血正在他皮肤下游走，形成玄鸟纹路。而在千里之外的东海，三艘蜃楼船缓缓浮出水面，船头的青铜镜里映出十二个时空的建康城同时崩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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