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龙虎山浸在青灰色薄雾里，金库门前的青铜饕餮锁“咔嚓”裂成两半。掌门张云鹤赤着左脚冲出来，道袍腰带歪系成麻花，手里攥着的账本哗啦啦翻动——记载香火钱的页面全被替换成连环画：圆脸小人头顶“掌门”二字，正撅着屁股从功德箱偷钱，配文“驴打滚利息，日增三成，附赠雷法电疗服务”。
“张！清！玄！”裹着五雷正法的怒吼震得屋檐惊鸟铃乱颤。
值夜的胖道士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平日端肃的掌门提着桃木剑狂奔而过，剑穗上缠着半张油渍斑斑的欠条：“赊仙鹤两只，择日红烧奉还，利息按师兄私房钱年利率计算”。
后山茅亭的湘妃竹帘轻晃，老天师倚在褪色的云锦靠枕上，翡翠鼻烟壶在指尖翻出幽光。他眯眼望着大徒弟追砍那群纸人——每个纸人都顶着张清玄的脸，领头的肚皮上朱砂绘着《韩熙载夜宴图》，举的横幅写着“金库安保升级建议：虹膜+指纹+妖鬼识别三合一”；末尾的纸人抱着袖珍算盘，噼啪打出“师兄私房钱=白银三百两七钱，藏于三清殿东北角第三块地砖下”。
“师父！”张云鹤裹着满身纸屑撞进亭子，袖口还粘着半片画皮，“那孽障把镇邪镜当锅盖，镜灵都被熏出油烟气了！”他抖开包袱，青铜镜背面粘着焦黑锅巴，镜面映出山下醉仙楼的酒旗，旗杆上赫然贴着张清玄手绘的符咒：“酒香飘十里，师兄闻不到”。
老天师慢条斯理抿了口云雾茶，茶汤里浮着几粒朱砂：“上月十五，有人拿三清铃当捕兽夹逮野猪...”
“弟子突然想起早课考勤未核！”张云鹤落荒而逃时撞翻朱砂筛，漫天红雾凝成个挤眉弄眼的笑脸，淅淅沥沥落成血字：“后会无期，记得补地砖”。
午时的日头晒软了青石阶，巡山弟子在祖师殿供桌下摸出个青花陶罐，封泥刻着“师兄养老基金”。掀开盖子，五枚开元通宝压着张当票：抵押物是张云鹤珍藏的紫檀木鱼槌，当金栏画着吐舌貔貅，备注写着“此物与醉仙楼秋露白等值——张氏钱庄认证”。
暮色染红飞檐时，张云鹤瘫坐在金库门槛上，指尖的芝麻糖将化未化。糖纸背面新添蝇头小楷：“赊秋露白三坛，抵师兄私藏虎骨酒——差价己取，附赠醒酒符一张”。他额角青筋暴起，忽见师父晃着紫檀杖进来，往他怀里抛了包松子糖。
“二十年前你下山除妖，”老天师望着纸鹤消失在晚霞里，“顺走为师半卷《五岳真形图》，说是要研究地理风水。”
张云鹤老脸一红，糖纸簌簌落在道袍上，映出当年自己藏在糖纸背面的少年字迹：“借图一观，必成大道”。
夜色吞没山峦时，刘寡妇面馆的招魂幡无风自动。一张欠条飘然落入沸腾的面汤锅，墨迹遇热显形：“赊阳春面三碗，以貔貅招财局相抵——局成之日，客似云来”。而三百里外的荒野茶棚里，某个无良天师正翘着腿，用罗盘当赌盘，跟独眼算命匠对赌：“押大！这把赢了，请你喝掺了往生咒的女儿红！”
茅亭檐角的青铜铃突然唱起《月亮之上》，老天师袖中滑落张泛黄银票，背面朱砂批注龙飞凤舞：“混账东西，买酒记得要发票——能报销”。夜风卷着这张银票掠过山涧，精准飘入山脚驿站的信箱，收件人写着“醉仙楼掌柜”，附言栏画着个打酒嗝的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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